“公子这么快挑好了？”苏秦恰巧从外面进来。

“先生也读《商君书》？”赢稷顺势问。

“呵，曾在齐国阅尽了儒墨道兵，阴阳农医各家，惟独没有好好读过法家的典籍，犹其秦国独一无二的商君之法，堪称富国强兵的典范。对了，苏某上次在西山也看到公子《商君书》不离身，想必也常诵读？”苏秦笑笑道。

“秦国富强，凭得进取二字，自秦国孝公用商君变法图强夺河西；惠文王收巴蜀、灭义渠、击魏败楚；当今秦王得宜阳武遂，进取东周，我秦国秦君三代开疆拓土连绵数千里，可谓进取也！”赢稷毕竟是个有着秦国王室正统的热血少年，对于先祖创下的辉煌事迹难免喜形于色，一个激将便是滔滔不绝如数家珍。

“公子不愧为秦国赢氏子孙，小小年纪，身在他国羽翼之下，却犹存进取之心。”苏秦呵呵笑道。

“赢稷惭愧呢，纵然赢稷有进取之心，也只能卷缩在这边陲之地默默无闻，别说我那勃勃雄心的大哥——当今秦王，就算我在秦国的两个弟弟，也是没法与其相比，赢稷实在无地自容。”

“公子虽沦为质子，却也以另一种方式报效自己的国家，胜过你那身在家中享清福的两个弟弟，何止倍十？”苏秦笑道。

这时赢稷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沉默片刻，突然想起什么，“噢对了，那部《商君书》是我娘从秦国带来的，还有几部秦国的法制，我都读透读腻了。我从小仰慕齐国的兵书，先生这儿正好有，顺便挑了几部。”

“公子尽管挑便是。”

“谢先生！”

“公子作为秦国王子，又熟知《商君书》，怒苏秦冒昧，公子可知：兵行敌所不敢行，强；事兴敌所羞之为，利？”苏秦听了公子稷一番言论，提起《商君书》便忽得想到了这一句。

“当然知晓，这是商君‘去强’里面的一句，意思是说国家能做他国所不敢做的事就能强大，敢做某些人感到耻辱如征战伐戮等大事者能使国家有利，要知道进取之士从来无所羁绊，无所顾及，国家也是如此。”

“秦国君臣百姓都深谙此道，且引以为荣，公子以为呢？”苏秦又问。

赢稷却被苏秦的多此一问怔住了，赢稷年纪虽小，却能感觉到苏秦言辞和目光的哆哆逼势，也许是刚才一番即兴的得意言论刺激了对方，对方才会有如此一问。想到这里，猛得一个闪念，似乎读懂了苏秦之意，“先生如此问，是否指当下秦军攻取宜阳和武遂，进入周室一事？若真指此事，恕赢稷直言，赢稷觉得我荡哥哥做得并没有过错，这是对一个国家的雄主而言，凡雄主，必有霸权野心。”

前几天母亲刚刚说过，赢荡将秦国推向死胡同，起初她倒觉得母亲并没有完全说错，后来细想之下，这事得看对象，对天下而言，这是野心；可对君王来说，这是进取，赢稷甚至觉得如果换成是他，他也会这么做。作为一个有所作为的君王，宁愿招致天下的痛骂点指，甚至诅咒，也挡不住他的滔滔雄心，他甚至为他荡哥哥感到骄傲。

苏秦笑了，在他眼里，赢稷确实不愧为一个秦人，他不但有一颗尽乎普通人的平常之心，更时时流露出一种王者的本色，他将君王和普通人分得异常清楚，他明白君王该做什么，普通人该做什么，娴熟的身份切换之能在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年身上表现的如此坦然，至少让苏秦感到惊诧。

“先生……”赢稷略有疑虑的看着苏秦。

“噢，没什么，公子小小年纪，却有超呼常人的思想意志，苏秦感佩之至。”

“先生，时候不早，赢稷该回去了。”

“嗯。”苏秦想起之前在大街上芈氏那犀利的目光，便叫北史备车马送赢稷回质馆，北史应声而去。

“赢稷改日再来拜访，告辞！”赢稷收拾好挑好的简册示礼退出。

路上，北史问：“公子往后若有何困难，可以随时来苏府唤我，北史定当尽力。”

“嗯，谢谢小史哥。”

“对了，你们何时回秦国呢？”北史没话找话的问。

“我也不知道我王兄要何时接我们回秦国，等将来形势稳定了，赢稷也就得告别燕国。”

“公子若有朝一日回燕国，还会记得我们吗？”北史问。

“当然会记得，苏先生人好品行好，还有你小史哥为人也好。”赢稷难得在燕国认识性情相投之人，自然视为知己一般。

这时，马车很快在蓟北质馆院外停泊，赢稷下了马车，像往常一样怕惊动芈氏偷偷溜了进去，回头朝北史顽皮的笑笑。

北史门口多待了会儿，见里面没有动静，便起程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