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后看着对面这个诚挚谦逊的后生,微微露喜,一脸满足。原来知子莫如母,易后虽深居后宫不闻世事,对自己儿子还是相当了解的。燕王如何看重苏秦,以致将自己深藏不露的复仇秘密都坦诚相告,有些事连她这个做母亲的都无缘得知,可见燕王对苏秦的信任。作为王者有如此相知的臣子为伴,何愁家国不旺,国耻不雪。
“苏秦来燕国己近一年,却从未登门拜会易后,还请易后怒罪。”苏秦恭敬道。
“苏子来燕国不久,己为我燕国筹谋营建易都,替我燕国解除西南隐患,实为大功一件,本后感激都来不及,苏子何罪之有?”易后呵呵笑道。
“苏秦如今己身为燕人,为我王为燕国效力乃苏秦之本份,何谈功劳。”
“今日要不是王后,本后还不曾想到呢,恐怕又将无缘得见苏子了。”
夜后趁机道:“母后,苏子当年在韩国与妾身是为朋友,如今多年未见,便找个机会叙叙,聊聊陈年旧事罢了。”
“是该如此,君臣之情朋友之义难得,往后苏子常来走走才是,好了,你们聊吧,本后去外面活动活动这把不中用的身子骨。”易后虽年纪不大,不过四十出头,然长年抱病在身,又经乱国之祸,颠沛流离多年,身体己每况日下。
“母后,您不用避离,咱们也不过聊聊陈年趣事,您就陪陪晚辈们吧。”夜后急忙回道。
“不了,你们年轻人聊天,我老太婆凑什么热闹,本后要去苑囿赏荷花呢,呵呵呵……”易后说着由侍女搀扶着起身,离席向殿门而去。
夜后与苏秦起身相送,稍后,苏秦与夜灵相互对视了一会,苏秦从夜灵的眼神中读明白了她的用意,于是笑笑回到案前坐定。
“王后——近来可好?”苏秦见夜后默然而坐,僵持片刻,易后一去,倒显得有些不太自然了。
“最近韩国的事想必苏子也知道了。”夜后一边示意侍女补倒茶饮一边尝试着进入话题。
“略有所闻,天意难违,还请王后看开。”
“我一直记得当初在濮水之畔,苏子以一曲《载驰》劝我回头,才得以成就今日之燕国王后,可我身在燕国,心却在韩国,其中之味何以解之?”
“此乃人之常情,王后何必自寻烦恼。或许等日后王后有了王上的骨肉,才会慢慢将韩国放下。”
夜灵一愣,勉强一笑,稍后道:“也许苏子说得没错,我虽已为燕国王后,却也是韩国公主,只有做了母亲,才会有那种身份的认同感。”
“王后所言正是。”苏秦压低声音道。
“但如今夜灵尚未有子嗣,如何能放得下韩国?韩王弱怯,臣子各有异心,韩国朝秦暮楚,东西不着,历经坎坷,风雨飘缈,叫夜灵如何不烦恼?只可惜夜灵乃一介女子,若生为男子,纵然战死沙场,也好过于安居这深宫大院孤度残身。”夜灵突然打开了嗓子,无所顾忌起来。
“王后虽是女子,却强于男人倍十,苏秦感佩之至。”苏秦说完叹了一声。
夜灵知道对方的这一声叹息,分明叹出了他的无能为力。是啊,眼前的这个人纵然有着超人的才智,纵然理解她对母国的一往情深,急人所急,忧人所忧,也只是爱莫能助,凭添几分凄凉罢了。
“我想听听苏子对当下列国形势的看法?”夜灵振作了下精神。
“如今韩国失去了宜阳,西面的军事防御全盘崩溃,等于韩国西面的门户己被彻底洞开,也意味着如狼似虎的秦国征服中原迈出了第一步。对中原列国来说,这无疑是天大的坏消息,然从另一面而言,这又在警醒中原诸国,真正的危险已经来临,若再不团结一致,最后将悔之晚矣。”苏秦道。
“苏子觉得山东六国的合纵之策将为呼之欲出?”夜灵问。
“这正是症结所在。”苏秦道:“当年公孙衍倡导五国合纵,结果轻易被张仪破之,山东六国要合纵,难哪。”说着摇摇头。
“秦国己得宜阳,那接下去秦国会进取东都洛阳?”夜灵又问。
“势在必得,以窥周室。”苏秦默然而道。
“这个赢荡真是疯了。”夜灵骂了一句。
“当年楚成王尚且东周问鼎,何况如今是战国,弱肉强食,兼并激烈,一切凭实力说话。”苏秦淡然而道,言外之意好像在说秦国有这个实力。
“实力?哼,秦国虽强,也尚未强到一扫天下万众归一的境地,再说若比实力,当东齐西秦两强相衡,秦国若强,何必畏惧山东六国合纵。秦王全然仗着骁勇好斗再加几分野心和傲慢见关就闯见肉便咬罢了,何谈国家实力。”夜灵忿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