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蓟城连日来顶着炎炎烈日,大地被晒得滚烫滚烫,偶尔一阵响雷过后降一场急时雨,拍打得东城郭外田野的庄稼作物一阵酣畅淋漓,换来之绿油油一片盎然生机。
宽阔的官道穿越茫茫郊野自东向西蜿蜒而去,前方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郊野的静谧。官道尽头,一匹棕色骏马奔驰而来,穿过绿野,避过路边的行人和牛车,径直往东城门奔去。
华云台宫帏长廊,一内侍带着一名中年男子急匆匆往华云台寝宫而去。
这边夜后早己闻之,竟难得的出殿外迎接。
“老奴拜见王后!”中年男子见了夜后便就地参拜。
“左叔快请起,请进去坐——”夜后见了这位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韩宫内监如同见到亲人一般甚是欣慰。
但此刻的左叔却愁眉紧锁,连日的不停奔波使他的面容显得黝黑憔悴,茶水也来不及喝上一盅,迫不急待想说,但又不知如何向夜后诉说:“王后……”
“左叔特地从韩国前来见我,是不是韩国发生了什么大事?”方才夜后从侍女口中得知韩国有人造访,便知母国定遭遇了什么大事,不然,平白无故韩王不会派人来燕国。
“宜阳失守了……”左叔颇为担忧的看着夜灵,不知是风尘劳顿所致,还是不忍将这个事实告之夜灵,巍巍颤颤的说了几个字。秦军首领甘茂率兵攻打韩国重镇宜阳己整整半年有余,韩军及当地百姓虽经百战,誓死坚守,终究难以抵挡虎狼秦师。
“什么?”一直担心的事终于变成了现实。
“宜阳沦陷,韩军百姓死伤逾七万之众,秦军已渡过大河,武遂亦失。”
夜后闻得如五雷轰顶,瘫痪在案前,吓得侍女们急忙上前搀扶。夜后却猛得振作,坚强的一抬手,又自行缓缓坐起来,低声问道:“那……后续如何处理?”
“韩王派臣相公仲侈出使秦国议和,目前算是稳住了局事。”左叔无奈道。
夜灵自嫁入燕国,便与母国失去了联系,虽时时心系宜阳,却由于人在深宫,又无信使,一直无法确切得知韩国国内局事,也不知道韩国与列国的外交发展得如何。上次在苏秦口中得知秦国阴谋破坏齐赵之盟未遂,以为列国会出来干涉,不料宜阳最终还是落入了秦国手中。
“议和?又是议和?不就是割地赔款遣质……”夜灵喃喃自语,心绪难平,韩国目前到了如此地步,究竟是如何造成的?古人常说: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为何当政者还执迷不悟。她最讨厌事秦,赂贿敌国,事了一辈子的秦,结果呢,人家还不是想打照打,简直是自作自受。
“这也是不得以之举,王后。”左叔见夜灵劳心忉忉,时有忿然之色,也是痛心疾首。
“议和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投怀送抱,意味着把肉送到人家嘴边去,换来一夕苟安,用不了多久,秦兵又至。人家饿不择食,狼吞虎咽,吃上了瘾,吃着嘴里,看着锅里,这就是当今的秦国,可笑的是,居然还有人乐此不疲,一遍遍不厌其烦的重蹈覆辙。”夜灵这才使出了劲发泄了一通。
可是夜灵又何尝不知这是惟一的出路,这是为了避免更多的伤亡,更是为了保住韩国最后的实力。
当初韩王也不是没曾想过对策,且也曾派出各路使者向列国走动。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试图昭彰秦国窥视天下共主的野心,欲行以各国之力联合阻止秦国的倒施逆行。不过秦国自然不会闲着让你去对付它,就像当年公孙衍发起五国合纵,秦国便以外交连衡击破对手一样,他们四处搞外交变相打击对手,不择手段破坏列国跟韩国的联系,分裂中原各国之间的友好。
最后,楚国被秦国的小恩小惠动摇了; 魏国被秦国恩威并施退却了; 齐赵虽未憾动,不过赵国由于国家长远政略因素不便干预; 齐国也因为路途遥远得不到实质性好处只能装作视而不见;而燕国的政治因素更为复杂,其实早在秦惠文王时期两国己有邦交盟约,当时山东六国己结为同盟区,对秦国形势极为不利,张仪建议秦惠王远交近攻,于是北方燕国成为秦国远交的对象,当今易王后便是在如此背景下嫁往燕国的。另外到了秦惠文王后期,秦国为进一步巩固与燕国的邦交,又将妾室芈八子母子单方质于燕国。秦燕恩盟在先,又何况如今燕国国内复苏在即自顾不暇,亦无理由和实力去干涉别国的军事。
孤立的弱韩除了任人宰割还能有什么下场?夜灵端坐在案前,双目滞凝,想自己已远嫁他国,身不由己,何况一弱女子,对于韩国当下的困境自是力不从心,不免心酸之至。
“请王后多多保重身体!韩王再三嘱咐老奴告之王后,事己至此,请王后不必再费心计,也不要对燕王有所愤懑,老奴明日便回韩国。”
“匆匆一见,又要分离……”夜后更是千头万绪,惆怅百结。在燕国,虽说贵为王后,然燕王心系家国,胸中燃烧的是熊熊复仇烈火,无意于儿女情长,更不会体怜她的母国,多少有些冷待于她。她孤居华云台,常年与易后相伴,却时常涌起莫名伤感,又不好向人倾诉,其中滋味自己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