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秦那日深夜出宫后,半月来照样闭门不出,显得极为低调,外面的一些情况仍由韩山代为传达。
这一日清晨,苏秦正书房整理书简,忽然发现一封信函静静躺在书架一角,这是半年前西乐宫托人捎来的书信,便禁不住想起韩姐来。
苏秦当初刚来燕国时,曾书信去往齐国西乐宫向韩姐报平安,同时也感谢她的一番用心安排。他说自到得燕国,身受燕王礼遇,待之上宾,诸事皆顺,望宽心云去。对于燕国宗族势力的发难排挤只字不提,他不想让她再操心。尽管如此,韩姑也早早有所预料,不久之前,她也托人稍信回往燕国,除了叮嘱出门在外需好好自我照顾之外,还特别强调官场心经,教他初入政坛需学会忍耐,收敛锋芒,谨防身边小人排挤重蹈齐国覆辙等语。
韩姑虽与朝堂权谋毫无瓜葛,却因长年奔波在贵族上层,与各国名士政要多有接触,故对列国朝堂法则深有其谙。知道一个新人想在他国落脚并非容易之事,而苏秦说得那般轻巧,显然刻意躲闪。
苏秦捧着信函,愣了会儿,然后将书信藏于案傍鼎中。这时,忽听院外有人喊:“有刺客——抓刺客……”
苏秦急忙放下手头书简,夺门而出,至院中,见院门口慌慌张张跑进来两个家丁,“何事慌张?”
“先生,方才小人看到有一蒙面人翻墙进了后院,小人回去叫人,回来却不见了踪影……”
“你确认看到有人进了这院子?”苏秦边四下扫视边问。
“是小人亲眼所见。”
苏秦回头又环视一遍小院,并无异样,方才在书房也并未曾听到异响,再说大白天怎么会有刺客?顿时又想起那晚从宫中回来看到屋顶上的那个黑影,来路不明,跟踪他到底有何目的,这些都尚未来及得弄清楚。如今却光天化日翻墙入室,目的似乎越来越明确。
“先生,怎么办?”
“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苏秦对他们道。
“可那刺客——”家丁见苏秦神色泰然,感到不可思议,心想那刺客不就冲着你来的,居然毫无怯意,临阵不乱,反而佩服起主人的镇定自若来。
“方才你们一阵宣哗,八成把他给吓跑了,不会有事的,去吧——”苏秦一挥手,转身而去。
佣奴们也只得带着疑虑自行退去。
苏秦进了书房,小心翼翼扫视了一遍,果然发现案上多了一枚竹简,其实连日来一直想解开这个疑问,也冥冥中觉得时机将到,急忙上前拾起,阅罢大为吃惊,信中竟是告知田文与良道串通一事,这倒是他未曾想到的。
这两人表面上看来似乎八杆子打不着,苏秦纵然再料事如神,也决然难以想像,如今事实赫然摆在眼前,一时情绪纷然,他想不通自己避居燕国田文居然还对他耿耿不寐,如此兢兢业业,不惜与敌国的士大夫联合一起压制于他,苏秦一时间心中很不顺气。
此时恰巧韩山闯进来,见苏秦脸色不对,便问:“苏兄怎样了?方才那刺客……”
原来韩山进得府中,正巧听到佣奴们在私下叽叽,问清了原由,竟是光天化日刺客上门。韩山一惊,以为有人派刺客刺杀苏秦,这还了得,来不及细问经过便急忙奔书房而来。见苏秦安然无恙,方舒了口气。
“不是刺客。”
“什么,不是刺客?”韩山被搞糊涂了。
“他是来告诉我这个的——”苏秦随手将竹简递给韩山。
韩山看完,忿忿道:“这个田文……居然……唉,什么朋友,一介小人……”
“韩兄也莫怪于他,政客说事无关仁义道德,君子操守,政客的眼里只有国家利益,苏秦若将来为我王所用,也自然得为燕国谋利,苏秦要为燕国谋利,自然得以损害他国利益来换取,即使是最亲的朋友,也不例外。田文与苏秦虽有朋友之情,却心系各自不同的国家,注定要成为敌人。”
“那良道算是无耻小人吧?”
“良道顶多算是自私自利之徒。”苏秦叹了口气:“不提也罢。”
“对了,这送信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你真得相信这信上所说?”韩山总算想到了这个。
“韩兄应该记得上次我跟你提到过的屋顶上跟踪我的那个黑影吧。”
“当然记得,难不成是那蒙面人所为?”
“说对了,那黑影其实并非跟踪于我。”苏秦笑笑道。
“不跟踪你,那跟踪谁?”韩山问。
“跟踪良道的人。”苏秦道:“那天我从下午进宫,良道一直派人监视在宫外,直到我深夜出宫。”
“苏兄何以肯定?”
“他们自撒布谣言以来,一直在暗中关注着王上的动向,以便采取下一步行动,只是王上一直没有表态,让他们有些坐立不安。王上从来没有怀疑过苏秦,经过这一事,更确立了王上对苏秦的信任,也坚定了苏秦对燕王对燕国忠贞不二以死报效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