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秦回到馆驿,有些倦怠,心里还是想着明日将回洛阳老家的事,随手将竹简扔于榻边,侧卧榻上,一会儿便睡意袭来,沉沉睡去。
至天亮方醒,起身见榻边竹简,方想起,于是展开看来,开篇上书“阴符经”三字,苏秦一愣,吸了口气,自认为读过的书很多,却从未见过此书,忍不住看了最前面几行小字: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
细细琢磨,顿觉力量无边。
忽又想到昨晚那神秘的白发老者。“莫非……”苏秦略有所悟,却是未敢肯定。他一生最祟拜玄微子,只知他是个传说中的人物,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甚至怀疑这世上到底有没有这个人。可昨夜那个老者气场非凡,仙风道骨,来去无踪,飘然如一阵轻风,又有眼前这一册从未听说过的《阴符经》,让他不得不怀疑此人就是玄微子。
玄微子即是鬼谷子,他曾熟读过《捭阖策》十七篇及《阴符七术》,后者正是玄微子对《阴符经》的注解。
想到此,不觉更来了兴致。于是专注的继续阅之,读到“性有巧拙,可以伏藏。”,细细回味,顿然大悟。
想起这几年在齐国的经历,风风雨雨,生死挣揣,却是一无所获,这身祸害根源何在?他曾悔恨自己锋芒太露,此刻方明白,不是锋芒太露,而是根本不了解何为锋芒,锋芒不解,何以趋吉避凶?有时候过于锋芒便是愚顿,此刻想来,游学数载,自认为聪明过人,却还不懂得人性的巧拙,更不知如何隐藏人性的巧拙。他恨自己年轻无知,盲目张扬,急于发挥,结果入不敷出,误了前程不说,还差点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
忽然,他由衷的佩服起田婴父子来。他们通常将自己的主见隐藏,习惯让他人替他们去实现自己的想法,而他苏秦却是实实在在的成了实现他们想法的工具。
苏秦叹了口气。
他不再想这些,继续读书。忽又看到一句“阴阳相推,而变化顺矣。”苏秦惊出一身冷汗,想起昨晚老者的话:“纵观天下七雄,惟燕国为弱,弱中能图强。”想自己一向以事强国为荣耀,殊不知生存为首要,弱中能求得生存,赢得更好的发展,因为凡事阴阳相推,相互激化。道理很简单,为何自己不曾想到?
读到这里,苏秦己对此书爱不释手。
此时,门外老肩吾敲门:“先生,馆外有人找?”
苏秦纳闷,这般时候何人会来找他,又如何得知他避居在东城馆驿。
苏秦将书简往腾篓中一扔,起身整理衣衫,出门相见,却有一陌生人立在厅中,此人三十左右的年纪,一身灰服,公子地正陪着。
“先生来了。”公子地道。
那人转过身,见了苏秦,恭敬道:“总算找到苏先生了。”
“你是?”苏秦实在想不起来此人是谁,初次见面为何像早己熟识了一般。
“在下燕国特使韩山,乃燕王近臣。”
“原来是燕国特使驾到,苏秦失礼了!”说着躬身还礼。
“先生不必客气,在下奉命出使赵国,顺便也打听先生下落。”韩山道。
“特使为何要打听苏秦下落?苏秦只不过是一介草民。”
“先生谦虚了,先生可是我王的救命恩人,五年来,我王一直惦记着先生,只是不知先生去向何方,直到去岁公子平兴风作浪,我王方知先生在齐国游学,便命我去齐国寻找,无奈音讯全无。此次韩山奉命出使赵国,方从安平君口中得知先生的行踪,真是老天有眼,总算让我找到了先生,为我王了却了一桩心结。”
“原来如此,苏秦多谢燕王挂怀。”苏秦感概颇多。
“今日寻访到此,奉我王的口谕,请先生随我去燕国。”韩山道。
难道这真是缘份?燕王居然一直在暗中慕名寻访他,苏秦忖毕,恭身作揖道:“多谢燕王美意,只是……”
“先生既己答应,那今日便随韩山去燕国,实不相瞒,我王日思夜想欲见先生一面,以续当年奇缘。”韩山哈哈笑道。
“如此苏秦依了便是。”转身对公子地道:“公子,你我朋友一场,今日一别,不知得何日相见,还望公子多加保重!”
“先生放心去吧,田地会照顾好自己的,日后你我定能相见。”田地看着苏秦,眼眶似有泪光闪烁。他确是不赞成苏秦回洛阳,燕王能用他也不至于大才埋没或明珠暗投,公子地真心为他高兴。
苏秦回房,收拾完随身物品,出来对田地道:“替我向田文兄道别,咱们后会有期。”苏秦一拱手,便随韩山出了馆驿。
外面轺车已在等候,韩山请苏秦上车,自己随后而上,马车扬尘而去。
田地、老肩吾回屋,田文正站在厅中,田地一怔,“兄长并未出门?”
田文叹了口气,情绪复杂,他不是有意避着苏秦,总觉得苏秦这一去,燕王定会重用于他,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对齐国而言意味着什么,是凶是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