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苏秦自出了安平府径直往东城馆驿而来。
虽以列国间的利害关系打动了安平君,然安平君能否说服赵王苏秦实在吃不大准,全在赵王的一念之间。若不成,公子地危矣,无论赵国会不会为难他,即使安然回到齐国,处境也不乐观。苏秦一向知晓田文之用心,田文依仗靖郭府斗倒齐国长子,大力扶持公子地,入赵为质是关健的一步,也是公子地在齐国朝堂得以立足的第一步。齐赵联盟除了安定北境防御燕国,借赵国的势力扶持公子地登上太子之位方是重中之重。
如若安平君说服不了赵王,齐赵盟约解散,田文的这盘棋是硬生生的被打乱了,毕竟齐国朝堂上公冶氏的势力尚且明摆着,尽管长公子已不在,然公冶氏大可以再扶持其他尚未成年的公子,邹夫人为维护自身实力,也极有可能再过继其它庶出公子去争太子。田文羽翼未丰,更无齐国朝堂的说话权,如何助得毫无作为的公子地?他田文若要有所作为必须得依仗父亲田婴,而田婴却固执地对公子戊情有独钟,从未将公子地放在眼里,其中的利害冲突田文岂会不知?
他不得不佩服田文,当初在西乐宫,田文有意放他一马,抚琴托孤,意韵深刻,此刻忖来,这一切皆在田文的算计当中。田文深谋远虑,见识超凡,公子地质赵原是他一手布置,他苏秦只不过做个顺水人情。公子地质赵,今后自然还有更多的千难万阻,这需要有一个人去替他精心部署妥贴的安排。
凭着多年的了解,田文自然看中苏秦的才智和义气。他深知苏秦乃滴水之恩必涌泉相报之人,事实证明,此刻他为公子地所做的一切除了维护齐赵联盟牵制秦国保卫自己的家乡洛阳外,当然也借此还上当初欠下的人情。
然而,世事莫测,他苏秦也旨在“尽力而为”四个字。
路过赫赫有名的东王街,繁华的市声中忽有一阵辚辚隆隆的车马声传来,搅乱了苏秦乱糟糟的思绪。苏秦放眼看时,但见男女老少急冲冲往两傍退避,让出一道很宽的过道来。那两马轺车走的急速,一个中年男不及避让,被车轮撞倒在路边。
“瞎了你的狗眼,撞到老子身上来了。”中年男边爬起来边怒气冲天的骂道。
“哎你这厮,自己不小心还骂人——”车上飘来一个同样粗鲁的声音,随即车停下,跳下个管家模样的人来,显然他是下车来看看到底谁这么大胆敢骂当今赵王的大舅子吴大人。
原来双马轺车上坐着的是当今的赵国国舅吴侈。
这吴侈乃赵国大夫吴广长子,本是个游手好闲胸无点墨的纨绔子弟,因嫡妹孟姚(世称吴娃)受宠,才得以登堂入室。不过到底书读得少,痞气多了点,赵王也并非不会相人,碍于孟姚面子,也正好司寇府有个短缺,便让他进了司寇府任小司寇,平时辅助大司寇料理各种大小案子对其加以励炼。故而,大舅子吴侈凭着特殊的身份一下子官居高位,地位亦是一路飚升。自然也开始晕晕糊糊难以把持,平时举止言行难勉乖张高傲。所谓上有所好,下必行焉,管事们奴才们自然也看主人行事,趾高气扬,目中无人起来。过个马路,也不看道,平时撞人事件频频,还常常掀翻百姓的货摊,你若上前论理,车马早已尘卷而去,只能吃暗亏。
此刻赵国大舅爷的马车一出现又撞了人,百姓连连摇头,私下议论:又一个倒霉呀!禁不住摇头叹息。
那中年男一脸沮丧神情,吃了暗亏,自然也不甘心,嚷嚷:“老子就骂了咋的?快快陪礼道歉,我的脚被车轮伤着了,你们得带我去药馆医治,不然老子跟你没完——”
“陪礼?送医?”管家傲慢的粗声嚷道:“你是什么东西?挡了我家大人的车,误了我家大人出门办事,你还有理?”
“我不管你家大人是谁,是你先撞了老子,就得陪钱,不然休想走——”中年男性子较粗野,为防逃走,干脆动起手抓住那人的上衣。
“你敢动手打人?”那人用手一招:“来人,教训他——”
话落,后面一帮随从一齐拥上来,团团围住中男年一顿拳打脚踹,痛得那中年男躺在地上嗷嗷直叫。
“住手——”车上的赵国大舅子吴大人终于说话了。
“大人!”管家恭敬地候在车下,随后一招手,随从们各自散开。
众人看到,车口一个矮胖男人在管家的搀扶下弯腰下车,此人约摸三十左右年纪,留着一片薄薄的唇胡,脸宽下巴圆。随从们见主人下车,便退后两步。
苏秦却认得这个赵国大舅子,方才安平府大门口在家老陪同下出来的那个,就是他,竟是起了几分好奇,便驻足不去,看他如何处置。
吴侈走到中年男身傍,轻轻地踢了他两脚,他之所以亲自下车是因为感觉这个人的声音有几分耳熟,故而下车一探究竟。他微微弓腰细细看了看那中年男,但见那中年男正疼得厉害,表情夸张,躺在地上**,果然,此人耳熟,左思右想,总算想起来,竟是自言自语:“这不是当年安平府的长史申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