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年纪轻轻却如此精于待世,倒也难得。碌碌尘世,不乏希世之物,悠悠天地,也尽是能人圣贤。大遁不过是沉湎世外,逍遥自在者;小遁身处喧嚣庙堂,苟且于繁复市井,却不重名重利,时刻懂得退隐。老朽这个友人惠子终究未失当年之约,与老朽归隐山林,唉,无奈前年病故,丢下老朽去矣,也算是了尽了一身尘愿。”
“水落归槽,龙归大海,乃自然之道,多谢老先生一番惊世论断。”苏秦起身又重重示了一礼。
之后,庄老先生请苏秦吃了刚刚煮透的黍子糊,苏秦吞下一陶碗浓稠的黍子糊,人顿显得精神起来,稍后便向庄老先生告别,一路牵着马儿往谷口而来。
黄昏至一古镇觅得逆旅借宿一晚,次日晨起继续行程,又是一日过去,不觉己来到卫国濮水之畔,远望长长濮水自西南向着东北蜿蜒而去,如一抹软绸。苏秦一日兼程,疲累之极,想找个地方稍歇片刻,顺便讨碗水喝,无奈此处人烟稀少,见前方濮水之畔有一座小山包,满山的密林苍翠,生意盎然,望不多久,便显神清气爽,彻身舒恬。这里虽无悬崖峭壁,大沟险壑,却也是山青水秀,鸟鸣悠转。
忽闻得耳畔有女子吟唱之声,声音如丝如缕,继继续续,显然附近住有寻常人家,那歌声定是从哪个闺房中传出,苏秦精神一振,驻立聆听: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
苏秦四下张望,但见南面山麓绿荫众中或有屋顶依稀掩映,也许是濮水南畔惟一的田园人家了,想必歌声是从那边而来。
苏秦牵着马儿沿着小路向那绿荫众中寻去。
果然,穿过密林,眼前豁然开朗,但见一座玲珑的古朴庄园婥然而立,门前屋后皆被绿林翠竹怀抱,环境极为清幽。
此时歌声己止,苏秦隔着槿木篱笆向里面恭敬地喊道:“请问里边可有人否?在下洛阳苏秦,路过此地,这前不巴村后不着路的,搅扰贵主要些食物充实充实……”
不久,闻得吱嘎一声,里边的正门开了,走出一个穿蓝花布衣的姑娘,不住望篱墙外张望。
“噢,搅扰姑娘了。”苏秦见她向这边走来,再次示礼。
姑娘上下打量着苏秦,一双疑惑的眼神痴痴地看着他。
苏秦诧疑,也不知哪里说错了,禁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
“先生方才说你是哪里人氏?姓甚名谁?”姑娘这才谨慎地问。
“在下洛阳苏秦——”
没等苏秦说完,姑娘满脸的疑惑骤然舒展开来,“先生可是从齐国而来?”
“这……”苏秦一怔,“姑娘因何得知?”随即也一下细细打量起篱墙内的人来,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个一身村姑模样隐居在濮水之畔密林丛中的年轻少女到底是何人。
“这么说,先生果真是从齐国游学而来——”姑娘越发的开始笃定了,顾不得对方满脸狐疑之色,欣然笑道:“先生自然不认得我,然先生一定认得我家公主。”
“你家公主?”苏秦细细一忖,方才有所得悟。“莫非你家主人是夜灵公主?”
“果然难得,先生果然尚未忘却我家公主,也不愧我家公主思念一场。”她毫无顾忌地说着便往左走,随手启开柴门,且道:“先生请吧——”说着先自往里走,边走边叫:“姐姐,快来,果然是他……”
原来方才苏秦在篱墙外一番自介,屋内的夜灵公主闻之猛然一惊,“洛阳苏秦?”这不是在梦中?侍女向薇也听得清清楚楚。这是夜灵公主数年来心中一直叨念着的名字,早已化成了屋前屋后的青竹猗猗,每当黄昏降临,独自慢步于长满藚草的濮水之畔,清澈可鉴的濮水映衬着当年那个谋略过人文采风流的清纯少年,或弯身采摘嫩嫩的藚草,低吟那醉人的歌:彼汾一曲,言采其藚。彼其之子,美如玉。美如玉,殊异乎公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