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薰风出宫往公子戊府上了解,方知苏秦被救的整个经过,然而泱儿是如何将苏秦带出稷门之外,又如何被公冶氏察觉,其中发生了哪些变故,还是不得而知。
这一日,钟离子正在寝殿歇息,忽有侍女来报:王后,泱儿有下落了。
“泱儿在哪里?”钟离子起身追问。
“泱儿她……”侍女说不下去了,竟是哭了起来:“泱儿她死了……”
“什么,泱儿死了?”钟离子不解:“快说,泱儿是怎么死的?”
“奴婢方才路过梧台,见公冶骙大人和夏姬从里面走来,便避过一边,无意中听得公冶府有人来报,泱儿撞柱自尽……”
“公冶府?”钟离子终于明白了,原来泱儿一直被公冶骙拘禁着,难怪连日来不知所踪。看来,这几日定是受尽了非人的对待,公冶氏逼问泱儿无非就是让她说出自己放走苏秦的事,泱儿定是为了保全主人而选择了自尽。想到此,眼泪扑簌簌而下,一时竟难以控制。
“我要去向王上请罪。”钟离子自言自语道。
“王后,万万不能啊。”薰风急道:“王后若向王上请罪,泱儿岂非白白丢了性命?”
“可我如何对得住泱儿?”王后神情漠然。
“泱儿九泉之下也不会赞同王后这么做的。”薰风道:“泱儿性情刚烈,对王后忠贞不二,念念感怀于王后当初的再造之恩,泱儿今日之抉择也算是死得其所,王后要多多保重凤体,为泱儿报仇才是。”
钟离子默坐于凤榻上,久不能语。
“王后,泱儿她……如何处置?”薰风立于一傍道。
“你派人去公冶府认领,将泱儿好生安葬,别的什么都不用说。”钟离子忖罢吩咐道。她已不想再给齐王添麻烦,如今泱儿一死,对方的任何幻想都将彻底破灭,泱儿又何尝不是如薰风说的死有所值。
“苏兄安出齐国,泱儿死得其所,一切都嘎然而止,但愿这王宫从此安宁。”钟离子起榻走向殿外,抬头凝视苍穹,天气下降,地气上腾,天地和同,草木繁动,大地春风解冻,蛰虫始振,孟春的气息已然扑颜而来,外面的世界又将翻天覆地。
对她来说,这个冬日显得很是漫长,蛰伏的太久矣!总算破冬了,尽管她以失去泱儿为代价。
每年这个孟春时节,齐王会领着满朝臣工去东郊迎接春的到来,并向上天祈求新的一年里五谷丰登,国泰民安。
齐王目下急于考虑的便只剩下如何处治田婴的事,为了给公冶氏一个满意的答复,齐王做出了一个令人看似震惊的举动,居然下召撤了靖郭府,田婴不再参与朝政。然不出半月,当公冶氏、邹夫人一众正沉浸在窃窃自喜的得意中,臣相田稷以家中老母年老体弱需要亲自照料为由辞请归田,齐王准允,并升任田婴为臣相,**国政,这年是公元前310年的孟春,是权臣田婴在齐国朝堂的第二次任相。
公冶氏见田婴升任齐相,惊愕不已,甚至尚未来得及做好准备。
邹夫人也觉得不可思议,不明白齐王心中打得是何算盘。
公冶耇却恍然大悟,他总算明白齐王的心思了,之前撤消靖郭府原是不得以之举,目的是为了稳住他公冶氏,说白了是故意做给他看的,以显得齐王公平决断无有偏颇,同时也起到震慑田婴以及警告王后的作用,让田婴知晓靖郭府的势力强也衰也乃取决于国君的弹指间。事实上齐王早已料到田稷意欲退野,便于半月前定下这个计策,以求明退而实进。如今借着田稷归田,授于相位,一方面可缓回田婴冷却的心,达到怀柔田婴的目的,另一方面又可继续压制他公冶氏的势力膨胀,从此让他们两大势团继续相互牵制。
夜幕降临,西乐宫,韩姑愣在窗前,这间屋子是苏秦之前住过的,榻上有一堆他尚未读尽的简册,他站过的这扇窗,凝视的那轮月……
“姐,你又来苏先生这儿了。”车前进来道,车前每次找不着她人,便知韩姑来了这儿。
“苏弟人虽走了,却仿佛从未离去。”韩姑叹了口气。
“姐已知苏先生安然无恙,此刻也许早已回了洛阳,却为何总是唉声叹气,比起苏先生落难时还忧虑过甚。”
“人生之路,险途茫茫,苏弟这一去,怕是永远也不会再来齐国了。”韩姑轻声细语道。
“姐是怕从此再也见不到苏先生了吧?”车前微微一笑,“苏先生回不了齐国,我们以后可以去燕国找他呀,姐不是叫他去燕国么,苏先生很听姐的话,定然会去燕国。当今燕王招贤纳士,苏先生大才磐磐,燕王见了他定然为他封官加爵。依我说,齐王真是笨,当年淳于髡说的一点没错,齐王好色好马好酒,独不好士,留着苏先生不用,偏信那个邪,将士人逐向他国,何止昏溃。”
韩姑不语,车前一个丫头又何尝明白这里面的利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