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他所疾力推祟的公子地朝中根基尚未稳扎,急需利用其父靖郭君的名义吸贤纳才,巩固自身地位,广收民心,以辅佐公子地顺利登上朝野,到那时,又一个靖郭君便横空出世。”苏秦接着道。
“他可打算的真是长远。”韩姑道:“当初苏弟献策送公子地入赵为质,并设法说服靖郭君向齐王推荐公子地,田文深知苏弟对其为政之念的重要性,故而暂且放你一马,然田文性情多变,我们还须得提防于他才是,说不定哪天又突然变了卦了。”韩姑道。
“嗯。”苏秦点点头,但他知道欲防田文反水,惟有尽快离开齐国。
“上次泱儿稍信告之,王后正在筹备送苏弟出城之事,如今过去数日,想必也快有消息了吧。”韩姑像是自言自语。
正如韩姑所言,次日一早,泱儿果然送来王后密函。
子易先生正巧登门探望,便与苏秦三人聚在西乐宫二楼一间秘室中商议如何出城之事。
钟离子来信告之苏秦明日午时派泱儿持王后符节护送他出城,之所以选这个时辰,一来此时城里城外来往行人较为集中,城里的人出城为城外劳作的家人送吃食,城外办事的人则入城找酒肆息脚;二来此时正是守城士卒交值之际。
苏秦不知不觉已在西乐宫躲了旬日之久,他知道长久呆下去对韩姐并非益事,公冶氏党羽不找到他不会心甘,长此以往,迟到要走漏风声。
王后的这个心思正好合了他的意。
只是他不敢确定泱儿带着她出城就不会引起守城士卒的警觉?纵然泱儿持有王后专用的出城铜符,然公冶氏一向知道王后与他之间的那层关系,上回他隐约听宫中传来消息说是夏姬告发他与王后有**之事,齐王似乎闭耳不问,也多半是不想把星星之火酿成烈焰之灾,杀了他不过挥挥手,废了王后也不过一纸手谕,然王者的威仪和尊言才是关系到国脉的大事。齐王不是糊涂之君,自然懂得权衡。
所以不得不承认,宫中若无人作遂,恐怕也不会空穴来风。
如此推理,王后在宫中的一举一动怕也不是绝对安全。
而泱儿奉王后之命数次出入“西乐宫”传达王后指令,自然也难保万无一失,宫中有邹夫人,公冶氏又跟她走得那么近,还有妒忌心甚重的夏姬,一次次寻事找碴不知疲倦,王后身边到处都是鬼针草,一个不小心,会粘个满身都是。
这让苏秦怎么也无法安心。
当泱儿送来明日护他出城的消息,苏秦却开始犹豫了。
“苏弟宽心便是,既然王后已经决定明日送苏弟出城,王后定是有了巧妙安排,想必能平安出城,我们这里也得早做准备才是。”韩姑道。
明日出城,明日真得出得了城?苏秦一遍遍心中自问,平时遇事不乱擅筹善断的他,如今碰上这摊子事居然失了方向。他知道左有王后,右有韩姐,两个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人夹着他同行,而中间的他危机重重,她们分明是陪着他一起背刀扛枪淌阴阳河过生死桥。
不走会连累韩姐,走了又怕牵累王后,世上再没有什么事让他如此难以抉择的。
“苏子且莫担虑,待我等好好部署,明日定能安然出城。”子易先生道:“待我明日让重生暗中跟随,若被公冶氏党羽失破,重生将拖住守城士卒,助苏子逃离。”
“嗯,如此甚好,便依先生计策行事。”韩姑欣然替着苏秦回道。
至明日晌午,韩姑从二楼往下观望,果见泱儿的车马辚辚而来,至“西乐宫”后门停下。苏秦已从屏风内而出,备妥随身物件,便与韩姐告别。
“今日一别,未知何时重逢,苏弟一切需自珍重。”韩姑谙然道。
“韩姐莫要牵挂,苏秦去也!”苏秦似有不舍。
“苏弟等等——”韩姐道:“苏弟此去,不知意欲何往?望苏弟待尘埃落定必鸿雁问候,以解为姐挂念。”
“韩姐放心,等小弟安定下来便将传书告慰。唉,只是苏秦逃亡之身,流离失所,从此险路茫茫,如蓬草随风飘散,真不知能何处安身。”苏秦道。
“苏弟不去赵国?”韩姑问。
这是田文上回暗中的托付,苏秦不会忘记,然而,狼狈之躯,罪恶之身,苏秦此刻已厌倦于列国奔波,又觉羞愧难当,怕是连老家洛阳都耻于归了。
“逃亡,乃耻辱也!苏秦无颜再见父老家人。”苏秦皱紧了眉,不忍提及。
“苏弟此言差矣,此身虽不无狼狈,却是齐王听信馋言及私心所驱,又是奸人妄加之罪,苏弟何苦自怨自艾。求仕士子不被本国所容被迫游离实属平常——当初管仲逃奔鲁国,仲尼曾逃到卫国,伍子胥逃离楚国,伊尹更是数次逃离于夏桀和成汤之间,自古伟人圣贤哪个不经历过逃亡呢?孟子有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心志,劳筋骨,饿体肤,苏弟年轻,屡遭非难,定是上天为未来之大为者刻意而设,苏弟岂能以此为耻而心灰怨之?”
“韩姐说的有理,苏秦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