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回果真轮到夏姬动气了,她的自制力可没邹夫人那般强,瞧她,胸脯起伏不定,粉脸儿渐渐扭曲,咬着红红的嘴唇,邹夫人说的一点没错,确实是这样,简直说出了她心中最想说的话。
邹夫人倒也暗中笑了一把,好歹不再继续激言相加,唤了种口吻道:“以后妹妹还是少说两句吧,别再动不动贱人贱人的,要是被别有用心者听到回去王后那邀功那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如今你我虽说失宠的失宠,失势的失势,但好歹人家从未恶意相待,只要咱们规规矩矩地呆着,听话,人家说啥我们便做啥,总还不至于容不下咱们。”
“规规矩矩?”夏姬听了这个词,忽然娇笑起来。
“你笑什么?”邹夫人冷漠地瞟了她一眼。
“只怕我说出来,姐姐会惊讶不己。”夏姬笑罢又自鸣得意道。
“妹妹的老毛病是不是又犯了?”邹夫人不以为然道:“你我也终究是宫中多年姐妹,不是我不提醒你,如今人家已经是齐国的王后,妹妹心中纵然有一万个不服,举止言行也当慎之又慎,免得被人家抓了把柄落得个有口难言。”
“把柄?”夏姬又笑了一阵:“她能抓我把柄?笑话。姐姐有所不知,是妹妹抓了她的把柄。”
“你抓了她把柄?”邹夫人虽然多有领教夏姬的自大,然一听到她手中有王后的把柄还是禁不住心动了。
“当然,妹妹苦心经营了多日,总算抓到了这个贱人的把柄,等到时机成熟,我定叫王上废了她。哼,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后,在我看来,还不是王上一句话。”夏姬毫无顾忌,越说越得意。
邹夫人却是将信将疑,只好小心翼翼地问:“妹妹到底抓住了王后的什么把柄?”
“不瞒姐姐说,此次妹妹前来正是为了此事。”夏姬绕了这么大圈这才切入正题。夏姬起身凑近邹夫人将数日之前钟离子如何便服私自出宫去往北郊古榭台偷会洛阳士子苏秦之事细声说了一遍。
“这又有何奇怪,钟离子本是稷下学宫的男装士子,她与苏秦有过两年同窗,是要好朋友,曾经还同室而居,这个王上早已知晓,偶尔出宫碰个面叙叙旧怕是也治不了她什么罪吧。”邹夫人道。
“姐姐只知其外,不知其内。”夏姬道:“妹妹也是刚刚得知,原来钟离子跟那个洛阳士子早有儿女私情,钟离子进宫后,他们不只一次的背着王上偷偷相会,举止亲昵,钟离子还将自己随身佩带的传家之宝蓝玉赠于苏秦,以寄托这份相思,口中还念念有诗,什么‘佩玉将将,寿考不忘’。姐姐该知其意,这可是终身不忘哪,可见他们俩人用情有多深。”夏姬说到这儿长长一叹:“王上以诚相待,可她呢?心里却装的是昔日的同窗故友,鹊桥暗度,不顾廉耻。 我定然要揭穿她的真面目,她进宫本就是冲着王后的位子而来,她当了王后,便可全力开始提携她的旧情人,网罗朝中势力。苏秦一旦进入齐国朝堂,从此他们见面就便利多了。可怜王上被蒙在鼓里,还那般坦诚痴心,我是心如刀焦呀。”
不管夏姬如何煞有介事狂摇鼓煽,钟离子跟苏秦的那点私情还真吸引不了邹夫人的胃口,倒是苏秦这个人早已触动了她的某根神经,强烈的刺激了一下。
公子策的事发生后,她痛不欲生,简直上天入地,一夜之间死去活来,赴九泉走了一遭。一日公冶耇前来抚慰,其间谈到公子平复国之事。邹夫人得知公子平复国之事早在靖郭府预料之中,那是从公子戊府厍之事发生后便开始的事了。靖郭府之所以不及时向齐王告发加以阻止,目的是想借公子平一举扳倒他们母子,因为他们早已知晓公子平跟长公子策来往密切。
邹夫人后悔莫及,怪自己没能及时料到这一步。
她不该当初纵使儿子,儿子让她借“蹴鞠盛事”齐王外出之际窃取饶安兵符,她不但不阻止,还成全了他,此刻她是后悔,后悔,后悔。如今方知,原来这一切皆是靖郭府设下的圈套,他们竟毫无察觉,慢慢堕入彀中。
她痛恨靖郭府,痛恨田婴。
“夫人可知,这前前后后的所有计策皆是出自何人之手?”公冶耇这个提问让她猛然想到了一个人。
“不错,便是那个洛阳士子苏秦。”
原来这一切皆是拜苏秦所赐,怪她太小看了这个寒涩的落魄士子。邹夫人咬牙切齿,发誓要为儿子报仇。
可是如何报得了仇?眼下靖郭府的势力如日中天,而她的地位却江河日下早已不如从前,连公冶氏的实力也大大受到了影响,朝中人士皆是齐齐如山倒,皆视田婴为靠山。
她自己又戴罪在身,不被贬入暴房受苦亦属万幸,赤手空拳如何反击?
看来,想要报仇,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公冶耇劝她别泄气,所谓飓风过岗,蛰伏为上,机会总留给有耐心之人。
此刻听夏姬提起这个苏秦,邹夫人立即燃起熊熊仇恨。纵然夏姬想要对付的是王后,而她更恨的却是苏秦,俩人也自然而然站到了一起。然而细细一忖,夏姬虽有把柄在手,却是证据不足,冒然揭发,只会引火烧身,更容易打草惊蛇。
她失败了那么多回,时常反醒自检,原因在于事前准备不足,行事草率,过于低估对手实力。这一次,她一定要从长计议。
“姐姐,依妹妹之见,你我当速速向王上禀报,将钟离子外出偷会苏秦的事和盘托出,即使不能扳倒她,也能让她身败名裂。”夏姬冷冷道。
“妹妹虽然用心,然眼下时机未到,证据不足,为了安全起见,你我还是再等等机会,说不定情况一变,机会也就来了。”邹夫人最后强作冷静道。
“姐姐何出此言?钟离子与苏秦的私情俱实,有人亲眼所见,又有玉佩为证,王上不信也得信啊。”夏姬当然知道从前的一次次设计却一次次落空,反而亲手做了人家的渡水舟登天梯。但这一次,她管叫她爬得有多高,便摔得有多惨。
“你还是少安毋躁吧。”邹夫人有些不屑的瞟了她一眼:“王后新立不久,在后宫却早已是甚得人心,如今单凭你几句话就想扳倒她谈何容易。再说王后在这后宫也没有做出什么过份的事来,倒是发起后宫学风,不惜屈尊示教,让宫人们不得不服哪。”
“哼,你服她,我可不服——”没等邹夫人说完,夏姬腾得立起,显然听不下去了。叫起侍女,便往回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姐姐不敢惹她,我可没把她放在眼里,你就等着瞧吧——”说完腾得转身,头也不回而去。
邹夫人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微微一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