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婴一边着手安排使者前往卫国,一边趁着目下齐国诸事稳定之际敦促齐王封后大事。朝堂上,田婴提议立钟离子为后,一班朝臣频频颔首赞成。齐王正有此意,苦于难觅合适时机,不料田婴如急时雨般正中下怀,遂感欣慰。
“靖郭君提议立钟离子为后,各位爱卿有何看法?”齐王问。
“钟离子才智过人,贤德修己,为齐国屡建奇功,英名传扬,作为齐国六宫之主,当仁不让。”大理司季伦道。
“钟离子进宫储妃一年有余,是该到了正位的时候了。其间又替我齐国缓解濮水之战,保住齐国最后的实力,又主张与赵国结盟,使齐国免去列国的侵挠,如此女中豪杰当授于王后之位,得国人敬祟。”臣相田稷道。
“钟离子文能摄国,德可服人,有母仪天下之风,封后乃国人所愿,为万世之福!臣等举手赞成。”大将军匡章道。
“各位大人所言甚是,钟离子为后乃顺应民心,契合民情之举,无人反对。”一班朝臣齐声道。
惟公冶耇等一班士大夫无言以对,如今邹夫人失德,齐王不加以治罪已是万幸,哪还敢反对钟离子立邹夫人,这岂非自己撞到虎口上去?长公子去世,邹夫人失势,而朝堂上却是万众齐心,百工归一,如墙头草齐齐倒向田婴,公冶氏一党已彻底孤立。
齐王见公冶耇静默,故意道:“钟离子封后之事,上大夫有何提议,不妨直言。”
“回王上,老臣——无异议!”公冶耇僵持了片刻方道,说完无奈一叹,这也是他早已预料中的事,田婴一年前已在策划,濮水一战让他捡了个大大的便宜,然最终造成今日之被动最大的因果却是邹夫人的一念之差,千不该万不该没有阻止公子策与公子平的来往,落下口实。那日前方事发,邹夫人被幽禁,公冶耇方才知晓事件的全部真相,然为时晚矣。若早一点知晓,他定然拼上这条老命亦断然不会让公子策去做这等自毁长城的傻事,可怜公子策受了叽士的蛊惑,邹夫人爱子心切。皆是急功近利惹得祸根,公冶耇仰天长叹,他手中经营了数年的惟一筹码就这样眼睁睁地失去了,谁之过?作为长公子老师,实在难辞其咎。
公冶耇是三代老臣,当初齐王立太子时也正是他向先王立荐,素来出众的田婴何尝没有觊觎过太子的地位,朝中当然不乏支持拥立他者,公冶耇与朝中对立派进行一番斗智斗勇,他以废长立幼挠乱纲纪为亡国之祸端为由陈述齐威王,最后田僻疆顺利成为太子。公冶耇早已见惯了庙堂风云君心无常人生沉浮,本以一把年纪,早该下野享受天伦,只是他不满私心甚重的田婴。当初田婴权倾齐国,列国公愤,大名鼎鼎的楚威王一向看不惯田婴。比如齐威王曾欲封爵于田婴,遭致楚威王强烈不满,扬言要出兵讨伐齐国;当初申缚统帅的徐州之战齐国兵败,楚威王以战胜国的名义要求齐国罢了田婴的相位,只是由于田婴的使诈,楚威王终不得如愿。
田婴一向以诈取立足,以挟朋树党为乐,门下聚集了一班能人异士江湖豪客为其效命,公冶耇深有感触。当初齐威王欲封田婴薛地遭致楚威王反对,田婴便唆使一位门下亲信叫公孙闬者出使楚国游说,公孙闬以齐国“削地以自弱”轻而易举说服楚威王不再干预。还有,当初齐楚徐州之战,齐国败退,楚威王便要挟齐国罢退田婴,田婴又指使亲信张丑出使楚国,对楚威王道:“王能败齐是因为田盼未用,田婴素与田盼不和,故此次徐州战役交由申缚统帅,若王上执意威胁齐国罢黜田婴,田盼势必会得到齐国重用,势必整顿士卒进攻楚国以报徐州之仇,如此一来,王上岂不是自找麻烦?”楚威王权衡利弊,只得放弃。田婴再次凭着狡诈躲过一劫。
直到后来齐宣王继位,公冶耇才联络朝中一向不满于田婴的众士族合力游说,致使齐宣王罢了田婴的政权,从此田婴在朝中的势力被大大削弱。然而未想到六年后,田婴居然以星星之火之势再度窜起,霎时燃成熊熊烈火,且迅速漫延齐国庙堂,以摧古拉朽的凌厉手段大肆培植私羽,让人防患不及。
然公冶耇明白不过,田婴之所以能如此神速的冰山突起,利用王家宗亲的信任固然重要,不过最关健的法码还是他擅于网罗天下英才为其效力,公冶耇明白不过,靖郭府中有位洛阳士子叫苏秦者,此人奇谋擅断,与同样谋略过人的田文形成田婴之左臂右膀,使得田婴在朝中的地位迅速回至当初的巅峰,无人撼动。
不过,对于田婴的得势,公冶耇并没有彻底消极,早在前天他便对邹夫人说过,物极必反,这是自然规律,田婴这是在重蹈当初的覆辙,他们并没有输得一无所有。若要阻止田婴的权欲攀登,首先必须得削弱他的左臂右膀,等老虎没了爪子,得到的可不仅仅是傍人的安全。
公冶耇道完“无异议”之后便退过一傍,瞟了眼对面一脸不易察觉的得意之色的田婴。历史重演,人生复往,此情此景怎跟十多年前如此神似,令老于世故的公冶耇唏嘘不己。
一傍马政史公冶骙、仓廪吏五子见此情景,虽然心中一百个不服,亦是未敢反驳。
“既然众卿无异议,那寡人便依了靖郭君之言,待卜官占卜得出吉日,正式封钟离子为后。”齐王方才宣布道。
“王上万岁,王后千岁……”众臣朝拜扣首。
钟离子封后议程确立后,早有消息灵通者飞奔进如意台告之钟离子。
“什么?王上居然要封我为后?”钟离子面对着气喘吁吁的泱儿。虽然齐王一直以来有此意,然封后是国家大事,仓促之间做出决定,还是不太致信,满朝臣工可同意?公冶氏一党必然反对,如何轻易被拨倒?再加上自己的贫民出身,做了王后国人能服?
“是真的姑娘,千真万确,大殿上刚刚散朝,靖郭君的人亲自告诉泱儿的。”泱儿看着满面狐疑的钟离子兴奋地道。
泱儿自被邹夫人笞杖险些命丧黄泉被钟离子救活后,便向齐王要了来,留在自己身边,泱儿为报钟离子大恩,自愿充当主子的殿外斥候,负责捎信、刺探紧急情报等活,半年来手脚麻利头脑灵活的泱儿兢兢业业为主子效命,不管宫外的靖郭府还是后宫的琼昌台和怡台,还有齐王的梧台政殿,她都能第一时间将可靠消息刺探到手,倒也令钟离子刮目相看。
此时,薰风及一班侍女们已齐齐跪在阶下参拜,三呼“王后”。
“你们起来,你们这是做什么?”钟离子急忙起身,“就算我当了王后,从此我们还是姐妹相称,规矩照旧。”
“这可使不得,姑娘当了王后,那可是成了金贵之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可任由奴婢们破坏礼仪?”薰风笑笑道。
“唉,不知道这么一来是祸是福。”钟离子坐在案前沉吟呢喃,明知会有这么一天,却始终没来得及心理准备。如今好事突然降至,反倒高兴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