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侯赢来到他身边,悄声道:“苏兄,有人找。”
苏秦便跟着侯赢退出闹哄哄的正宣堂,来至庭中,见前面站着一位小后生,背对着他。
“钟离子——”苏秦一眼认了出来,兴奋不己。然后冲着侯赢笑道:“你呀,神神秘秘的。”
“苏兄近来可好?”钟离子右脸仍然布满疱疹,但她也丝毫不介意,毫无遮掩的跑出王宫来此见苏秦。
“好啊,很好,钟离子今日怎会出得宫来?”苏秦问。
“齐王允许的。”钟离子近来央求齐王去稷下学宫走走,跟同室学子聊聊旧,齐王知道钟离子难忘同窗故友,便遂了她的愿,仍然叫她男装前去。
三人径直往东厢耳房而去。
“今日正宣堂热闹的很。”钟离子道。
“近来列国局事震荡,风云无常,自然也瞎忙呼了一班士子,这几天正宣堂天天锅底翻天,争得不可开交,我也是戏台下开铺——看个热闹罢了。”苏秦笑笑道。
“苏兄又有何见地?”钟离子问。
“当初楚国丹阳之战惨败,苏兄就曾断言,楚国必定不肯善罢干休,势必卷土重来,果不其然。如今秦楚蓝田对峙已有数月之久,秦国胁迫韩魏出兵,楚国便危在旦夕,若万一楚国向齐国申救,钟离子认为,齐国当如何应对?”侯赢替苏秦问。
“自然是不计前嫌,与楚国结为盟友,乃为上策。”钟离子毫不思索的答道。
“钟离子何以见得?”苏秦问。
“楚国已经丹阳惨败,若蓝田再败,楚国必定轮为二流之国,这也是秦国弱楚的目的。眼下韩魏被秦国挟迫,宋国又成了秦国的附庸,齐国若再不与楚国交好,是不是显得孤立无助?也让秦国的诡计得呈。故而,此次楚国若求助齐国,真乃齐国结交楚国之天赐良机也。”钟离子道。
“钟离子与苏兄永远都是不谋而合哪。”侯赢笑道。
“不谋而合。”苏秦低头自嘲道:“朝堂之谋,天下之谋,乃肉食者之谋,只怕是稷下一班士子整日嘁嘁喳喳,弄得舌干口燥,反倒自觉生厌哪,哈哈哈……”
“苏兄笑话了,堂上金雀百啭千声,怎及林间山鸟一声惊啼?大河虽阔**浩渺,然不敌溪涧铮淙、润泽连绵峭壑奇峻怪险。苏兄之谋,并非寻常庶子之谋,苏兄之谋,乃真正之大谋、深谋,远在肉食者之谋。”尽管钟离子知道物得大用,方归其所的道理,但她也深知大争之世为人所知的名家策士谁都是这样一步步蹒跚而来,最后踏上历史的尘道。
“哈哈哈……”苏秦大笑道:“钟离子数日不见,竟把苏秦说的更为神呼了。”
“所谓良玉,处而不出有余糈,苏兄大才磐磐,何愁无用武之地,只是尚未遇到明君罢了。”钟离子非常了解苏秦,方才大笑,其实是苦笑。
钟离子的一句现实铁铁的话,果然迫使苏秦良久的静默。
“钟离子觉得齐国会不计前嫌,出兵营救?”侯赢打破了沉寂,又回到起初的话题。
钟离子迟迟不语,答案跟苏秦想的一样:“难哪!”钟离子深谙列国大局,她决定回宫陈情齐王,理清利害得失,力争一搏。
没过多久,她便要回宫。临时忽然想起什么来,就是那块玉佩。以后的日子聚少离多,就算见着了,也是匆匆,如轻风过岗,温煦的令人茫然不知所从。惟有这玉佩,“佩玉将将,寿考不忘”,或许是永远的友谊之托,世情之奠。
苏秦知道对方的用意,也许从今以后,他跟钟离子便成了天涯芳邻,纵然曾经的岁月刻录在心无法磨灭,也终将是过往烟云。便也没说什么,默默的接过玉佩,小心翼翼的收起来。就这样对视了良久,钟离子方告辞离去。
苏秦看着她远去,最后消失在深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