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仲侈正危坐堂上,苏秦见过礼,便于右边入坐。
苏秦料到策论已被韩王审阅,无须赘问。公仲侈那天接待了赵国使臣,对赵国使臣所叙邀韩国共同扶持燕国公子职的事一时左右难以权衡。他的这一策论正好成了公仲侈乃至韩王关健时刻的一颗定心丸。作为一国之相,免不了对他这个局外之人起惊疑之色,到时免不了一番考校,苏秦俨然是有备而去。
“苏子来自洛阳王城,不知祖上何人哪?”果然,公仲侈稍未寒喧两句便开始问他的来历出身。
“惭愧,祖上世代从商,并非仕家之出。”苏秦如实回答。
“不妨不妨,苏子年少,却才谋惊人,真是令老夫赞佩。苏子若不嫌弃,可愿意在老夫府中任事?老夫府上倒正缺个中庶子。老夫知道以先生之大才,屈居老夫府中乃是大才小用,然将来若有机会,老夫定然扶助先生挤身公侯将相之列。”
“苏秦多谢臣相抬爱。苏秦年少,初离家乡,暂且打算云游四海,熟悉名川大山,积攒阅历,一时尚未敢有入仕之念。”苏秦毕恭毕敬道。
“年轻人谦逊自勉,笃学不倦,诚然可贵哪。”公仲侈稍后又问:“不知苏子平时所宗何门,所治何学?”
“在下遍阅万哲,敬尊天下圣贤,儒家、道家、法家、兵家、阴阳数术诸如此类,不看门类,不择一而终,也不专研一派之学,择百家之长,采他山之玉,冶于一炉,方为我用。”苏秦滔滔对答。
“苏子有此等海纳百川之宽阔心胸,擅于治学之术,将来必有大用哪!”公仲侈一味的点头夸赞。
“臣相过奖!”苏秦只是一个劲的彬彬还礼。
“噢,老夫只顾着问苏子,倒把正事给忘了。”公仲侈稍后道:“王上已决定附议赵国把公子职送回燕国称王,赵国也派出大将乐池前来迎人,想必不出两日便到,可如今公子职下落不明,不知苏子将人藏于何处?”
“韩王能如此决断,真乃英明大度,实为韩国之幸也。”苏秦道:“公子职如今在夜灵公主手中,由夜灵公主亲自看护,想必也是最最安全的。臣相放心,待赵国乐池将军一到,夜灵公主便会带着公子职现身臣相府。”
“苏子真是善于筹谋啊,老夫自愧不如。”公仲侈道。
“臣相严重。”苏秦道:“臣相日理万机,哪有心思管这些鸡毛蒜皮之事,也无闲心算计那些秤斤论两的小人。苏秦闲杂,又偶遇公子职,甚得欢悦,出于道义帮他筹谋筹谋。也多亏了夜灵公主仗义施援。”
苏秦所说的小人,公仲侈当然心中有数,那是他历来的朝堂政敌。他跟武俊侯俩人,一人向西亲秦,一人向东亲齐,前些年六国合纵抗秦,便是在武俊侯的纵恿下极力挫合,结果差险给韩国带来了灭国之灾。这次岸门失利后,韩国便依从公仲侈之计,向秦国割地合好。还有,当初,武俊侯少虬执意反对燕韩联盟,主张亲楚,共同抵制秦国。如今燕国内乱,武俊侯又出人意料的倒向太子平,实为他亲齐计划的第一步,因为齐国欲立太子平。很显然,太子平应允了他事成之后以燕国的某座城池作为他的封邑。公仲侈看在眼里,但又不便明讲,武俊侯毕竟是韩国的军侯,虽说这些年来在列国的交锋中屡战屡败,然在韩国仍然有他的威望所在。
公仲侈佩服的是苏秦——这个少年小子,不但有大才,而且敢言,连武俊侯他都敢在一国相邦跟前说他是小人,至少他还是第一次听到。
如今武俊侯苦心经营的阴谋胎死腹中,会不会又使出其它阴招来?这是公仲侈摆在眼前急需面对的。
公仲侈对武俊侯这个政敌也颇为无奈。历年来,大凡大小政事,武俊侯都能与他对着干。除了当初与燕国的联盟,眼下附议赵国支持公子职复燕,还有与秦国议和的事,武俊侯件件与公仲侈意见相悖。
苏秦尽管致身仕外,然对各国主要的朝堂政局、异党势力,还是多多少少掌握些的。比如像楚国芈原恨秦、勒尚亲秦等等,对韩国公仲侈、武俊侯各党的政治主张当然也是洞察透析。
公仲侈、武俊侯各怀政见是明摆着的,然对于一个小小插曲,苏秦不得不特别注意。那便是关于雪灵公主的婚嫁。
苏秦早有预料,武俊侯这次扣押公子职未成,定然心不甘气不平,万一再想出个奇招来,怕又是让人措手不及。眼下纵观现成的事态格局,韩国一方面正大力事秦,以求稳定,弥补这些年来战争带来的国力损伤;另一方面与中原各国保持较好的事态,以求均势。
雪灵公主与公子职两情两悦,公子职承诺待他重整燕国后立马迎娶雪灵公主。然燕国整顿待时,不上二三年怕是不成,期间难保会出什么岔子。
“苏子目光敏锐,洞察时事,对于韩国长远之计还有何见解,不访说于老夫听听,老夫也可参考一二。”公仲侈像是请教道。
“苏秦乃一介草民,不敢在一国相邦跟前信口开言。”苏秦拱手道。
“苏子谦虚了。”公仲侈呵呵笑道。
“韩国有相国亲自操持决断,定能安邦定国。”
“惭愧哪!”公仲侈长叹一声,显得苍老而无奈,眼前的事实是,韩国在他一手操持下越走越弱。
苏秦尽知深意,然好歹不敢多言。看外面天色不早,便起身向臣相告辞。公仲侈事务缠身,也不便久留,派管家送苏秦至相府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