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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耶律洁男的战争

燕京城下,南军大营,攻城已进入第三日下午。

“侯爷,前锋先登三部撤下来了。

儿郎们今日搏命死战,已等城墙,可惜被北人以不惜伤亡的战法逼退。三部人马如今死伤惨重,已是无力再战了。”

之前于前线督战的副将,擦了擦脸上混着黑灰的汗水,俯身对端坐营帐,面无表情的威候说:

“今日攻城已有一十九次,北寇死伤万余,我军伤亡,亦不可小觑。侯爷,这战事惨烈,又近夜晚,为营中士气计,不若暂歇一夜?”

“营中各部,士气如何?”

威候不置可否,他盯着地图,语气平静,答非所问的问了句。

副将表情微微一变,拱手回答说:

“百战军各部不惧死伤,求战之心依旧。其余各部边军,伤亡不多,士气尚可维持,只是连日作战,士卒们疲惫些。”

“嗯。”

威候点了点头,捻着胡须,说:

“你去安排。

留四部人马在营中预备,其他各部击鼓集合,以做后援。想来我等已疲惫至此,北人也不是铁打的,他们只会比我等更累!

挫敌锐气的阶段已过,接下来,便是一战克敌的关键之时!”

赵廉眼中凶光一闪,如老虎般活动躯体,摆了摆手,冷声说:

“百战军兵将,真不愧是国之栋梁,既然儿郎们热心求战,本候也不好阻拦。派百战军五部? 剩余一万五千人。

柱香后? 上城夜战!

全军弓弩手上云车,带足箭矢火油? 还有军中工匠所制爆弹? 都给本候扔进燕京城里!”

老头子站起身来,丢掉手里的两个小铁球? 张开双臂,说:

“左右? 为本将着甲!”

营帐中的亲兵立刻上前? 为威候穿上黑色甲胄。

还有人送上沉重战盔,一名身材高大的赵家旁系子嗣,为威候持着沉重锋利的青龙刀。

赵廉扭头看着身边等候命令的副将,他的语气越发冷了些。

“今夜之战? 本将亲督之。各部军将需令行禁止? 用心死战,若出差池,提头来见!”

“遵命!”

副将心头一紧,威候已做出最后决定。

今夜就是毫无征兆的决战之时。

攻城不过三日,随军来的三万多百战军? 就只剩下了一半不到。

近两万名兵卒,三日之内被葬送在燕京城下。

别说城墙上的北人了。

就连南军自己这方? 都被这视人命如草芥的战法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但这几日里,威候显得越发冷酷? 越发刚愎自用了些。

威严日重,让部下压力极大。

他们不敢猜威候的想法? 也不敢去问。

但侯爷所言? 也确实暗合兵家之法? 三日决战,两万余命的鲜血散满城头后,北人守军,确已到疲惫崩溃的边缘。

就像是一根弦,已被绷紧到极致,再施加一点点压力,它便会崩断掉。

也许经一夜休息,士气还能恢复些。

但可惜,打了一辈子仗的赵廉,不会再给他们休息和恢复的机会。

这场战斗的节奏。

一直被赵廉不动声色的掌控着。

现在,轮到这南国老将,打出绝杀之牌了。

与此同时,刚刚安静下来的燕京城墙上,城墙的御守大将,却在进行一项非常特殊的活动。

这几日,负责守卫城墙的,是大半年前,跟着小国主一起起兵的小贵族家主。

叫完颜穆。

他出身辽东小部落,本是跟着耶律崇征战的军中勇士,老国主死后,不愿向通巫教效忠,便被赶出军队,又被国师高兴的狗腿子们压制十多年。

郁郁不得志,现在被小国主重新启用,倚重作战守城。

已算是两重“从龙之臣”。

面对狂暴的南军,随时可能战死,这着实不能算个轻松活,这三日攻城之惨烈,也确实是完颜穆生平罕见。

但那种能在死前,一展抱负的心志,却让完颜穆即便全身浴血,也显得战意昂扬。

而且家中幼子也被国主送出燕京,已再无后顾之忧。

这几日,这守城大将运筹帷幄,每战争先,让城墙上的将卒都非常敬佩。

但现在,悍勇无双的完颜穆将军,却很狗腿的跟在一个穿着小号黑甲的少年人身后,和以往那副威严的样子截然不同。

那黑甲少年,身边也还跟着一大群膀大腰圆的勇武之辈,一个个眼神锐利,手持长兵,全身煞气。

少年的身份,必然非同寻常。

“陛下,您万金之躯,怎能来前线之地?”

守城大将满头冷汗,一边对小国主说话,一边用眼神询问同样穿着小号盔甲的太监阿德。

为什么要带国主,来比凶险之地,这不是添乱嘛!

阿德费力的提着沉重的战戟,眼睛里也尽是无奈。

他劝过了,所有办法都用过了。

但国主不听,自有计划,他还能有何办法?

“完颜卿不必如此忧心。”

耶律洁男却没有丝毫给别人添乱的自觉,他手里提着把锋利的,镶嵌着珠玉的短剑,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我只是忧心战事,今日特来一观前线情况,才好放下心来。我看看就走,绝对不影响你指挥,也绝不胡乱下命令。

完颜卿放心就是。”

耶律洁男一边说着话,一边看着四周,眼中尽是探寻,他也是第一次见识到真正的战场惨烈。

不过,他今日来城墙的目的,但不是他说的那般简单。

在他眼前,是散发着浓重血腥味的城墙,青色的砖石上到处都是裂痕缝隙,像是被涂了层不详的红色油漆。

守在此处的兵卒正在进行换防,闹哄哄的。

但乱中有序。

被惨烈的攻城战弄得麻木不堪的老卒们,抱着兵器,就蜷缩在墙角,抓紧每一息时间休息。

他们捏着涩口的干粮,毫无食欲的咀嚼。

整个人眼中无神,似是活动的机关人一般,但这种不过脑子的休息,却能让战兵保存些体力,一旦有事,反应便会异常迅捷。

至于那些新卒,他们的反应就要差很多。

哪怕战争短暂结束。

但一个个还是有些魂不守舍。

紧紧的抱着怀中兵刃,有的抱头痛哭,有的面色呆滞,亲眼目睹人间惨事,让这些新卒一个个面若死灰般。

那些下城换防的兵卒,也会将城上的尸体也一起带下去,尸体死的千奇百怪,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国主,这会也有些不忍直视。

他走了几步,发现脚下,有一处红色混着可疑的白色斑点的污渍,心思稍微一想,便能猜到这是何物。

他的喉咙动了动,努力按捺住呕吐的欲望。

也强行不让自己胡思乱想,脚步迈的大些,继续往前走。

待走出一段城墙,在那些沉默的,疲惫的老卒中,小国主很快看到了一个古怪的家伙。

看上去二三十岁的样子,虽也是浴血死战,但表现的和其他沉默的兵卒截然不同。

他脸上还染着血,却不断和身边其他人说着话。

尽管得不到回复,但他自己却时不时哈哈大笑。

像是自己被自己逗乐了一样。

在这一片肃杀的战团间歇中,这人表现的相当自然,就如坐在自家炕上,和三五好友交谈时事一般。

他美美的抽着烟杆,看向其他人的目光温和,还把自己的烟杆分享给其他兄弟,一人沉默的抽一口,又递给下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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