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一直以为那不过是因为母后又生了弟弟,所以才会忽视他,他一直在自我安慰,只要继续表现好一些,只要对弟弟疼爱一些,慢慢的都会好的。
之前因为皇上和皇后的偏爱,他在其他弟兄那里并不受欢迎。
所以他便极尽所能地对李瑾怀好,什么都让着他,保护他,带他玩,给他讲故事,替他背黑锅,做一切哥哥该做的事情。
那时候两个人甚至都不像是皇子,就像是寻常百姓家的兄弟。
直到十二岁那年,父皇的千秋宴上。
一位贵人拍皇后的马屁,说皇后如何的温柔端庄,贤良淑德,把两个皇子照顾的这么好。
然后那个被他一直当成母亲的皇后掩口轻笑,“落儿虽然不是哀家亲生的,但也是哀家从襁褓时就照顾的,对哀家来说,他和怀儿一样,都是哀家的孩子。”
轻飘飘的一句话引起了满堂哗然。
原来七皇子竟然不是皇后生的,原来嫡子就只有李瑾怀一个!
他呆愣在自己的座位上,不知该作何反应。
一切都有了解释。
皇后难生养,所以抱了一个皇子来以防万一,因为她无论如何都要有一个孩子,这不仅关系到她的地位,甚至关系到皇后一脉的势力今后的发展。
现在她有了自己的儿子,自然也就不需要李瑾落了。
原来那些苛待,不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也不是因为弟弟出生了,只是因为他不是她的孩子。
而那时候他甚至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的孩子。
“瑾落,你怎么了?”那个女人温柔地问,上前握住了他冰冷的双手。
“娘。”他轻轻地唤了一声,抽出自己修长的手掌,反包裹住对方纤弱的手。
“哎呦喂,夫人你怎么也不披一件衣裳,别又风寒了,这两天才刚刚好些了。”一个仆妇拿着件旧棉袍风风火火地追出来,“公子来了,快进去吧。”
阿迪莱从不把自己当成是皇上的妃子,她留在京城就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李瑾落的母亲,所以她是夫人,而不是娘娘。
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自己的孩子不是皇子,只是平常人家的孩子。
李瑾落接过棉袍,披在阿迪莱身上,拥着她走进屋里。
屋里的陈设很简单,甚至还不如一个普通的富足之家。
“娘。”李瑾落看着阿迪莱那和自己极为相似却沧桑了许多的面容,心里一阵酸涩,脸上却表现不出半分,“娘,皇上和皇后要给我议亲。”
阿迪莱拿过一把小锉刀,温柔地打磨着李瑾落修剪整齐的指甲,她不知道能为自己的儿子做些什么,只能从语言上安慰他,“若是那姑娘是你想娶的,你便去娶,你要和自己喜欢的人成亲。”
“今天有一个姑娘,她说了和您一样的话。”李瑾落垂眸,想起那张永远笑意盈盈的脸,“她说我应该去我想去的地方,做我想做的事,娶自己喜欢的人,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她说人生来都是一样的,工作没有高低贵贱,都是各凭本事,她说了很多奇怪的话。”
“不奇怪,这样才是对的。”阿迪莱将眉头微蹙的儿子搂进怀里,“如果可以我真想见见这位姑娘。”
李瑾落回搂住阿迪莱,“会有那么一天的,等事情成功,我带您离开这个牢笼,一定让你们见一面。”
如果那个小妖精那时候还没有离开的话。
李瑾落没有多呆,很快就跃上屋顶准备离开,他身上背着阿迪莱给他做的鞋和衣裳,回身又看了一眼这月光下的小院子。
这里不是冷宫,却是比冷宫也不遑多让的地方,它埋葬了他的母亲阿迪莱近三十年的青春。
阿迪莱是西域小国的公主,被送来和亲。
大周自诩为天上人,对异族向来看不起。
皇上喜好美色,虽然对阿迪莱很是宠爱过一阵,但一个空有美貌,既不温柔又不会曲意逢迎的女子,不过几月就被他抛在了脑后。
直到李瑾落的出生。
一个异族女子生的儿子,皇上根本无所谓,但皇后却说要把那个儿子接过来养。
毕竟其他的儿子都有自己的母亲,但阿迪莱没有任何势力和靠山,可以随意处置。
就这样,阿迪莱甚至没能见一眼自己的儿子,就骨肉分离。
直到十二年后,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少年翻过墙头站在院子里,神色倔强而冷漠,眼睛却红着,嗓音颤抖着问她,“你,是我母亲吗?”
……
夜深人静,李瑾落没有从正门进去,他从墙头跃下的时候,余光看到厨房还亮着昏黄的光。
这么晚了,不会还是那个小妖精吧。
心里觉得不是,腿却不自觉地朝着厨房走去。
他刚推门进去,白晏晏的脑袋倏地就直了起来,她揉着惺忪的眼睛,看着他微笑,“我就知道王爷回来晚了,要不要来点宵夜?”
李瑾落喟叹一声,只觉胸腔无比蕴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