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深
【墙墙,我想投个稿。】
我很喜欢一个男孩子。
我现在高二。
他很特别很特别。他考数一数二的成绩。他喜欢站在走廊上看操场。他在讲台上讲学习心得时声音超级温柔。他剪一头好看的黑色头发。他很高,皮肤很白,眼睛很漂亮。他的味道是雪松香。
我想追上他、和他肩并肩。我想和他同一所大学。考690分。
她放下手机,再放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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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看了眼桌上日历,黑色数字被红色线条标记。
6月2号,离高考还剩5天。
回家前他跟随她十米远的距离,安静地一前一后埋进人流。
她撑着伞,右手颤抖得像抖筛,肩也是,伞越撑越低,掩没双肩。
走向公交车车站那一段,路面有了淡淡阳光,她的步态开始微微摇摆。后来,她突然转起了伞,挥成一个又一个的圆。顺转、逆转,雨水甩出弧线。伴着轻轻哼声,伞慢慢露出了她的双肩。肩头微微湿透。
他远望。看她把伞挥得如此轻松曼妙。
甩走的是雨?
还是他?
他低下眼。缓缓收紧伞杆,手指骨节用力,似要崩开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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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位的灰尘细细飘零。
他仰头望着天花板坐于书桌前,桌面干净。书与笔半小时了还未打开,桌中间的试卷册反常地一字未写,阴闷的烟味在昏暗空间发酵。
他的食指纹路里灯光忽深忽浅。
手机编辑栏在男性指下蓝白色交错。
【明天我们谈谈,你今天先好好休息。】
蓝色发送键按下。对话框跳升后停下,伴随一个红色感叹号突现。
他微滞眼神,瞳孔也缀上红色。便吸了口烟,烟雾里随意按个句号后立即发送,又是红色感叹号。于是打开短信发送信息,红色。拨过去的电话是机器音回他:不在服务区。
他盯着。冷笑。
她没错。
既然说了分手,就该利落地拉黑他。
她能有什么错?
手机一甩手,用力砸向墙。沉重的声响,屏幕骤黑。干净桌面落满了碎屏玻璃。变形的手机掉砸向卷册,如垂死老妪。惨叫一声后就静了。
他仰头,又点燃一支新烟。闭眸,神态在等待救赎。
现在很乱,想不到别的话。
只有一个“狠”,从头至脚,刺穿了他。
被她这么没防备地背捅一刀,疼到他根本直不起腰。可她竟真的丢下再不管他,任他血流满地。那句“没那么喜欢”还在他身上低语徘徊。
明白笑了一声。
心里的废楼肉眼可见地坍塌。
灯光在他鼻影处阴翳。
他一无所有:没姓名、没情感、没生命。
她是呼吸的氧,血管里的血,唯一的视线,是生与欲的开端与结点。
也许你没见过这类感情:它不可理喻、不可测度,是异类,是极端,会有一刻甘愿为对方的死而死。
爱上面若还有什么新的东西。
那就是死。
夏天冷起来了。
刀腥味泛滥阴灰色房间,他开始无尽的干呕。地板发出安静的滴答声。
他想起抽屉中还有一套学校赠送优等生的纪念明信片。
于是打开钢笔,写完一张又一张,那些血在纸上留下深红痕迹。
她越冷淡,他无解地反而越爱。
于病态泥沼里开出一朵恶花。
她食花,他作恶。
就是这么邪恶。不像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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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莹路过枝道。
她习惯了漠视,下颌抬得高高,揽着别人笑着谈趣事,没分给枝道一眼。
枝道想如果她知道她分手了,估计笑得肚疼:什么?你不是死活都要他吗?
枝道,真可怜。
这些霉头,让她快乐不起来,也想不到要快乐的意义。
陈尧说:这合约只是凭证,没什么用处。你把档案给了我才给你转钱。你还犹豫什么?
枝盛国住院需要钱,还债需要钱,读大学学费也要钱,她家哪来那么多钱?
她那样认清自己:其实我也考不上北一,顶多上个普通重本。家里唯一一所房子也卖了,回老家还要租房住。房租房贷也要钱,万一李英不好,生了病…
枝道想着想着,就觉得钱这东西我去你妈的。
这个糟糕的女孩却还有强烈的自尊心。她的神经被坏事磨细,细到风吹草动,就敏感得疼。
疼到她发誓:绝不让任何人看低她。
无数碎片割着她往前走啊,走啊。她一下失去存在感,不知道未来在哪,十七八岁鲁莽的年纪里,没一个人能告诉她哪条路该怎么最佳地走。
为什么那些人要来压榨我们家呢?想不通,想不通。她把自己关进牢里,作茧自缚,失去自勉。
这时,枝道觉得有点累了。
累到快失去爱他的能力。
因为她将追不上他了。一个高中文凭的她,而每个在他身后的女孩都将比她优秀漂亮,她除了有点咄咄逼人的自尊心外,还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