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子没有多话,只是点头称是。
“既然家来了,便不要约束自己,只有一句话嘱咐你们。家里的姐妹都是好的,一处玩一处乐,都有个互让互爱的,只是我家中有个混世魔王,因着今日去了庙里,你们没见着。他是个贪玩的,一时静着,一时姐姐妹妹的混玩,无天无地,顽劣异常。你们只别理他,休要信他。”王夫人嘱咐。
黛玉心中知道王夫人说的便是府上生来戴玉的那位哥儿了,听说比自己还大一岁。继珠大哥哥死后,这位二表哥便是王夫人的独子了,这个年纪不在外院读书,还和姐姐妹妹一处混玩,想来不仅仅是王夫人的心头肉,也是老太太的心头肉了。
不过到底是别人家的事,这般情形,黛玉也不过是点头称是罢了。
王夫人又道:“便是咱们泽哥儿,也要小心他了,他是个没笼头的马,一时兴上来,粗手粗脚的伤了你。”
“二舅母且放心,我每日不过在家读书针线。二表哥高才,未来是要蟾宫高挂的,如此日日忙于读书,怕是连面都见不上。泽哥儿虽人小,但父亲安排了课业,怕是和表哥说不上话。听闻表哥是最重礼的,兄友弟恭,如何能有毛躁。”黛玉再一旁温声细语的解释,听着句句在理,看着也是恭敬守礼。
王夫人哽了一下,不晓得说什么好,只悻悻的一笑:“我不过白说一句,也免得你们不知道他,受了委屈。”
“怎么能说委屈。若有冲突,必定是二表哥有所指教,都是一家兄弟,兄长教导,弟弟不敢不听的。”林泽脸上一层薄薄的婴儿肥,小小的脸端着一副端方持重的严肃,让王夫人驳不出话来。
“老太太那里传饭了。”外头有仆妇通报,正好解了王夫人的尴尬。
“随我去老太太那里吧。”王夫人领了他们走。
到荣庆堂时诸人皆在,贾母招呼着黛玉和林泽坐到自己身边:“你们今日远来,是客,不必管他们,只管来坐。”林泽被贾母拉着坐在她一侧,黛玉坐在了另一头。邢夫人和王夫人侍立在贾母身边,伺候她用饭,王熙凤又在更外头一层,一时伺候两夫人递个筷子什么的,一时伺候小姑子们。
下人见主人都已坐定,这才端了菜上来,味味珍馐,道道美味。
用罢饭,有丫头端了净水上来,众人漱口整理了。贾母赶了邢夫人和王夫人走,让她们自己用饭去,只留了一众小辈在这里陪她说话。
丫头端了茶盅上来,黛玉捻住盖子轻掀,是杯茶。刚毕饮食,此刻用茶怕是对胃不好,非是养生之道,且已是晚间,再饮茶也怕晚上走了困,因此黛玉只是掀开盖子略沾了沾唇,并不饮茶。
她趁着掀开盖子,侧过眼去看了看林泽,见他身边放的也是一盏茶,只是他并不饮,因此也不多说些什么,放下心来。
几个姑娘说着话,外头丫头一声声的传话进来:“宝二爷回来了。”
一个接一个的声音往里头传,偶尔还有两三个不同的声音在同时传这句话,未免显得太过于喧闹了些。
片刻丫头们簇拥着一个哥儿进来了,林泽还是头一次见一个男孩子被一群丫头婆子簇拥着,一时新鲜。竟然反常的多看了他好几眼。
这就是刚才王夫人提到的宝玉了。他身上还穿着在外头见客穿的大衣服,面如中秋之月,眉目很是温柔,双眼神采点点并不含半点金锐之气,显得很是好接近的样子。
黛玉一瞧之下倒觉得有几分眼熟的样子。
“怎么不换了衣服就过来了?”贾母看他:“快去见了你娘,再来见外客。”
众人簇拥着他来,又簇拥着他离开,一阵风风火火的。
不一会儿他又回来了,换了一身家常的衣服,一进门便瞧着如今坐在贾母身边的两个陌生人。贾母身边的位置往常是他坐的地方,但是他也没有因为自己的位置被占而露出半点不悦的深情,甚至笑得异常亲近的打量这两个陌生人。
贾母一看便知道他这痴症又烦了:“快来见过你妹妹和弟弟,这是你姑妈的两个孩子,都比你小,往后他们要长长久久的留在咱们家。”
宝玉先见了礼。
黛玉和林泽站起身来回了一礼。
宝玉一见林泽便叹,这世间竟然还有这般人物,不落俗套,如仙临尘,一时间心内多了许多想要亲近的想法。再一看黛玉,立时移不开眼了,不及赞叹,不及思考,张嘴就是一句:“这个妹妹我见过。”
贾母拿他当孩子话,正要问他哪里见过,谁料背对她的林泽先开了口:“因为我娘和你爹是兄妹,一家子长得相似,家家户户都是如此,比如我看你也眼熟。”
这话没问题,就是有些话赶话,失了礼数,未免显得有些唐突了,但是宝玉是个实心人,他见你长得好看,气质不俗,在他心中便不在乎其他的,因此他并不为这话感到冒犯,反倒傻呵呵的跟着林泽的话接着:“表弟说得有礼,一家子,长得像。”
丫头扶了黛玉和林泽坐回去,宝玉顺势就坐到了黛玉身边。他实在是打心底里对这个妹妹有说不出的亲近之意:“妹妹平日里读什么书?”
“读些平常的书,并不太通,只是认几个字罢了。”黛玉虚应着。
宝玉也没追究这话是真是假,见黛玉微蹙着两弯似蹙非蹙的眉一时心热,问:“妹妹可有字?”
这就失礼了。
第一日来,新做客,黛玉也不好驳他,只是避开了眼,也不看他。
宝玉以为这位新客只是不熟悉,稍微有些娇怯,因此也顺着自己的兴头道:“不如我送妹妹两个字?”
这便很不妥了,只是能名正言顺制止他的贾母竟然像听他们平常聊天一样,并没有打断宝玉,反倒乐乐呵呵的在听。
“表哥有这个想法不如写信给我爹吧。父亲挑了很久还没挑出合他心意的字来给姐姐,表哥既然有这个想法,不如写信与我父亲论道一番,指不定算了帮了我父亲一个大忙。”林泽淡淡然的建议宝玉,说起话来很诚恳的样子。
宝玉天生不爱和父辈的长辈打交道,摸摸鼻子,此刻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贾母依旧一副慈祥的样子:“我这把年纪了,就喜欢看着这些孩子在身边高高兴兴的,也是个人气不说,心里也高兴。”她这话是说给身边正在伺候的赖婆子的。
这赖婆子是贾母的陪嫁,后来配了人也一只在贾母身边伺候,是贾母头号的心腹。这么多年伺候下来那里不知道贾母的意思,立刻便逢迎道:“老太太的有福气的,宝二爷是何等的天资,如今来的咱们的林大爷、林姑娘也不是俗套的人物,个个钟灵毓秀,这是老太太的福气。”
宝玉丝毫没感觉到自己被怼了,甚至很高兴于林泽与自己说话,他兴匆匆的拿起身子身上挂的那块玉:“林弟弟、林妹妹,可有玉没有?”
这人看着糟心,说话也糟心,可这奉承的态度着实柔软,又在人家家里做客,因此也不好直言冒犯。
黛玉接了话头:“有玉,玉乃君子配,父亲也说要佩玉,我们家也都佩玉。”
这说是回答,但是感觉好像也不太对,至于不对再哪里,宝玉突然有点摸不着头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