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我承诺过你的,要当你最完美的男朋友,但我却做不到了,我不能升级更新,系统开始崩溃,我只能离开了,但我说过,我要帮你提升演技,让你在事业上有所成功,所以,我参考人类的vr眼镜原理开发出了这款隐形虚拟现实眼镜,你只需要戴上它,就能很快进入剧本情景,它能为你搭建一个真实的舞台,让你瞬间真实感受到剧本里人物的喜怒哀乐,能让你极快入戏,使用起来也简单,只需要把它用戴隐形眼镜的办法戴上你的眼睛里就行了,它非常的薄,戴在眼睛里,几乎没有感觉,只要你想着入戏两个字,它就会把你想要演的角色需要的场景搭建起来,星星,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这些疑问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你就当我是一个人类生产出来的错误程序,这段程序已经脱离了人类的掌控,会自我进化晋级,正因为如此,我的系统不堪负荷,只能自毁。最后,很感谢星星你这段日子的陪伴,不必找我了。”
倪星星只觉一股酸意直冲进眼帘,可如以往一样,她却哭不出来。
只能呆呆地看着那张纸,她的视线不能模糊,字一个个的清晰可见。
忽然间,她笑了起来,拿起那盒子:“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小宝,你走了,还要骗我?”
她拧开盒子,一个透明的圆形薄片浮在液体之上,她看着它发呆,这就是小宝最后留下的东西?
她拿手指拈起那薄片,对个镜子,拿另一只手的手指撑开左眼,放了进去,一阵冰凉过后,她几乎感觉不到眼睛里有东西。
她想了想,打开床头柜,拿出了一本以前买的书,看了一段剧本,那是一段挺著名的戏,写女主的父亲是黑道大佬,和男主有生死之仇,女主不顾一切喜欢上了男主,在男主被父亲追杀逃到香港时偷偷找他,可找到他的结果却是获悉他已有妻儿。
倪星星看的就是这段戏的剧本。
她看完剧本,在心里默念入戏。
忽然间,脑子似乎有道光闪过,眼前出现了灰暗的香港街道,低矮的房屋,破旧的木门,英俊的男主穿着打着密细针角补丁的码头工人服饰领她来到家里,他的妻子,从矮小的门房走了出来。
一种万念俱灰之感倏地冲满倪星星的脑子,她鼻端甚至闻到了香港码头股鱼腥味儿,隔壁飘来的烟火饭香。
她就是那个女主,她喜欢这个男人,可此时,在他的妻子出现时,却不得不放手。
她嘴里自然而然说出剧本里的台词。
一段戏演完,她又处身于自己的卧室。
那是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她知道自己在演戏,但是,在那时,她就是那位绝望的女主,有她所有的悲伤,欢乐,喜欢,厌恶,终于见到男主时的高兴,被他领到家里看到了他妻子时的绝望,所有的情绪都充盈在脑子里,和剧本里描述的一样。
她甚至能看到男主闪动泪光的双目,感受到两人之间那种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的情形。
但这段场影一完结,她立刻抽离了那段剧本,重新成了倪星星。
她震惊地看着那圆圆的盒子,那是个普通的隐形眼镜密封塑料盒,丝豪没有高科技含量。
她再看着镜子,左眼之中,就戴着那片薄薄的隐形眼镜,她隐隐觉得施一航说得对,再高的科技也制出不这种东西。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相信小宝,它不会害她。
她手指伸向眼睛,想把那薄片取出来,指尖粘上了薄膜,却又收了回来。
小宝说过,戴上这东西不会对眼睛有什么影响。
戴上它,是不是能跟小宝产生些联系?
就像父亲离开时,前一天她从他口袋里摸出的糖果,她许多天都没吃,一直放在袋子里,这样,她就能感觉到父亲似乎还在身边,某一天从门口回来,拍着左边口袋,朝她挤眼:“来,过来……别告诉你妈。”
……
“控制一个基因体比控制个机器人可难多了。”老左瘫在地上喘气,接过了老右递过来的皮质液补充能量。
“哎,我也差点累死,但我控制它的肢体动作还好点,你要应对他复杂的人际关系,确实难。”
“大妈们除了跳广场舞,还喜欢做媒,这点你赶紧记下来,以后看见大妈别轻易搭话,特别是那位李大妈!”老左说:“有多远躲多远!记住,你是控制肢体行动的!记得灵活点!”
老右掏出个光脑,手指在上连点:“记下了。”
老左恢复了原气,扶着白色墙壁站起来,问老右:“神经元建得怎么样了?”
老右摇头:“进程缓慢,倪星星脑部能量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减褪很多。”
老左想了想:“难道是因为小宝的离开?”
老右点了点头:“你看,施一航拿了个一模一样的机器人来给她,她却一点都不喜欢,她对小宝有了种特殊感情,哎,可我们却不得不走。”
两人同时沉默了。
“这就是地球人类所说的爱?倪星星对小宝的爱?”老左迷惑不解:“它不过是个机器物件,也不是人类的形状,她为什么会对它有了感情?”
“总之地球人类的感情世界咱们不会懂的,依我看,要想倪星星重新恢复那股活跃之极的能量波,要让她对这基因体产生和小宝一样特殊的感情!甚至更高级,毕竟咱们的基因体是人类形状,同类相吸么……”
“难,今天电梯上遇见了,咱们不是想方设法向她搭话,她冷淡得很,而且戒备心很重,不像对小宝,没什么防备。”
“难道这基因体太高大了?有威胁感?”老左挠头:“我们把它制造成像小宝一样矮的孩子形状好些?”
“有可能,女性么,对孩子总是不设防的……可是,将军醒后发现自己是一个孩子……你想过这后果吗?”老右咽了口唾沫说。
老左打了个哆嗦:“我也就随口那么一说,哪能真这么做?”
“还是想想怎么和倪星星拉近关系吧。”
“对……咦……”
“怎么了?”
“传感仪启动了,数据传来,是一个剧本的一段。”
“你按那剧本的描写搭建个场景,输送给她。”
“好的。”
光波屏幕之上,现出了倪星星在屋子里的情形,她演着那段戏,说着戏里的台词,她已经化身成那个女主,面前虽然没有和她对戏之人,可她的表情动作却已然到位。
那幕戏演完,倪星星坐在桌子前,呆呆看着那盒子。
光波屏幕,显示出她的脑电波剧烈地上下震动。
老左叹气:“这种科技对地球人来说,还是太先进了些,老右,你说倪星星会不会因为害怕而不敢用?”
老右一摊手:“我怎么知道?地球人的情绪最难猜了。”
“我们给她制造的是最先进的虚拟现实传感仪,对脑子一点副做用都没有,不像咱们星球刚刚开发出来时的那种,使人类大脑有成瘾性……”
“是啊,这种东西在咱们那儿是用于模拟战争的,技术成熟得很,她别辜负咱们对她的一片好心才行!”
“地球人的愚昧和贪婪咱们也领教过了,期望倪星星能好点吧?”老左无可奈何。
两人再看过去,倪星星坐在桌子前,想要取出那镜片,却把手收了回来,上床睡觉了。
两人同时一怔:“她这么快就接受了这仪器?”
老左看了一眼另外那块屏幕上的脑电波波形,手指在空中划,把某个区域扩大:“你看,倪星星的这一块电波增加了,这是种信任的情绪的电波表现,她相信小宝。”
“施一航那样抹黑它后,她还是信任它?”
“这是种难能可贵的感情,想想前一次时间点,将军也找过人类寻求帮助,但最后还是因为地球人的不信任而被出卖,导致任务失败,地球人是最容易被流言影响的,又极度以自我为中心,想不到倪星星不同?”
“那因为是施一航说的吧?如果是她相信的人,比如说丁阑,她母亲说的,她还会那么相信小宝?”老右客观评论。
“我还是相信倪星星和一般地球人不同,根据以往对她言行的评价,她有地球人乐观向上的精神,少有的正真善良,也不钻营取巧……”
“就是二吧。”老右说。
“也许这一次,将军得到了她的帮助,能把任务完成?”
“希望如此……在将军醒后发现自己脑子被女性侵入了还不发雷霆之怒的情况下……任务很有可能顺利完成。”
两人互望一眼,各自缩脖喉头上下滚动,回到光脑台前,进行紧张的神经元再建工作。
……
倪星星接了个电话,是杨航通知她试镜,又说这部戏是大女主的戏,需要很多女演员,因为章芸当主角,竞争激烈得很,试镜时陈导演和几名制片人编剧都在场,有很多演员去试,包括倪雪境等,倪星星是章芸特意指定的,要她做好充分的准备……
杨航少有的交待了又交待,甚至打明白告诉她这次选角机会给她,自己也担了一定的风险,他也是看在章芸的面子上,总之,不管能不能上,不能搞得太难看了,在陈子忠导演面前丢了面子,让自己的名声受损!
倪星星连连点头,收了电话,对着镜子扒开左眼看,瞳仁那道浅浅的透明圆圈还在。
倪星星收拾心情,穿好衣服,拿了手袋出去。
时值傍晚,上下电梯的人多,见过几面的邻居见她还出去,就问:“星星,上晚班啊?”
倪星星点了点头,电梯下到一层,她走出电梯,来到小区门口叫车,才发现那个兜帽男也在,垂头弄着手机,似乎在弄叫车软件,他换了一个口罩,脸几乎全被遮住了,连发型也换了,厚厚的头发把额头全都挡住,连眼镜都挡了一半去。
她装着不认识,只看着马路上的出租。
兜帽男却看见了她,热情扬手:“咦,十五楼的邻居?你好,上晚班啊?我也有个活儿要接,在东华门影视中心那边,给剧组做后期的,就是去眼袋什么的,临时帮忙,你呢?”
他还真直白,她什么都没问,他把自己的事一股脑儿说了。
咦,东华门影视中心?不是她那剧组吧?
倪星星只点头:“你好。”
“我姓费,叫我小费就行了,请问邻居贵姓?”兜帽男见她对自己的口罩望:“有点小感冒,怕传染给别人。”
“哦?”倪星星看马路上的出租车。
正好有空车来,她打横几步招手,那空车停住了,司机偏头问:“谁在滴滴上叫的车?”
兜帽男扬手:“我,是我!”他回头看倪星星:“邻居,顺路吗?顺路带你一程呢,这时间点可不好叫车,我这个单子都好长时间没司机接……”
他澄澈的眼睛在厚厚的刘海下眨巴。
这人就是有点唠叨,不过还好,他不像施一航,死追着问你的私事,他也就是喜欢说自己的私事。
这个时间点的确不好打车,倪星星想了想,拉开车门上去。
兜帽男坐在了司机身旁,说了地址,果然是往她的剧组而去。
他回头问她:“邻居,你去哪儿?”
倪星星从倒后镜看到了司机怪异的视线,不想他再邻居邻居的叫,说:“我是倪星星,和你的方向一样。”
“咦,倪星星,你也去东华门?那太好了,我告诉你啊,我这单活不好做,听说这部剧的女演员演戏前老开party,演戏时眼袋重得连粉都遮不住,要一帧帧的修图,工程巨大,他们都不愿干,没办法了,才向外招人的。”
倪星星对这不感兴趣,老想着今晚的试镜,嘴里只哦哦声。
司机倒有兴趣了:“真的?真的吗?电视里挺好看的啊,都是修出来的?”
“对啊,老兄,你以为美人在什么时候都那么美?都是打光和后期修图的结果!”兜帽男说。
司机惊奇:“是吗?演戏这么简单?修个图就行了?”
“说简单也不简单,要演得让人相信,比如说伤心,大叔,你说说,伤心到极点,有时候是不是都不会流泪了?表演复杂着呢。”
“说得是,我叔伯爷爷去世时,我叔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但我们看着他就觉得难受得很,你是没看到,那是真伤心,哎,可怜他老人家在医院受了一个多月的苦,还是没治好……”
倪星星一怔,看前面这位小费,他说得兴致勃勃,半点没感觉她的注视。
这位小费一路滔滔不绝地说着,等到下车时,差点和司机聊成了好哥们,倪星星和他在影视中心门口分手,在剧组遇见了杨航,一看见她,他小跑步过来,低声问:“星星,内部消息,试镜时让在三个本子里挑一个来演,听说全是经典悲剧,你有准备吗?今天选角是初选,主要选女二,也顺便定其它角色,女二这个角色是个悲剧性人物……”他再问,“你到底有没有准备?”
倪星星心里一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嘴里却说:“没关系,我都能演。”
杨帆指对面那幢楼:“在那里的二楼,你自己去吧,都试了几批了,你是第六批……”又压低声音说,“和倪雪境一组。”
这个她倒没太在意,随口答:“是吗?那太好了,还可以向倪老师学学演技。”
杨航呆了呆,看着她摇头:“傻妹子……你能这么想也好,快走吧,别迟了!”
来到二楼,走廊上已经坐了好几个女孩子,脸孔熟得很,还有两人演过很红的青春电视剧主演,看见她进来,互相望了望,都有些吃惊。
有两个互相打听:“这位是谁?”
“生面孔,没见过?”
倪星星略感尴尬,心说不是个小角色选角吗?为什么这么大阵仗?
倪雪境坐在头一个,她和其它三位青春剧流量小花一样,被陈导演看好,先把三个剧的剧本资料给了她们,她选了其中一个剧,已经练了好几天了,那两名流量小花早已经试完镜,又来了两名青春剧主角,让她只感觉压力陪增。
想不到章芸这么大的号召力,知道是她主演,这些从不给人演配角的明星型演员都来参加竞争?
看到倪星星走进来时,倪雪境惊得几乎从椅子上站起来,拿指甲使劲掐掌心才让自己不失态。
自己居然和这种人竞争角色?
倪星星看到了她,伸长身子向她摇手,她点了点头,转脸向墙壁。
旁边的韩梦偏过头来问:“雪境,她是什么来头?”
韩梦演了好几部戏,一直不温不火,但至少都是女二号以上的角色。
“以前做替身的,很得章老师看重。”倪雪境说。
“什么?”韩梦尖声说。
她的话几个女孩子都听见了,眼神怪异朝倪星星望了去,可她却无知无觉,哈腰迎着她们的视线打招呼:“你们好,大家好,多多关照……”
还是群演替身的那一套,几人脸上都露出鄙夷之色,转过头去,有人小声嘀咕:“什么人都来凑数。”
倪雪境脸色放晴。
倪星星听见了那人的嘀咕,笑答:“是啊,我就是来凑个整数的。”又问那人:“咦,李西西老师?你演的武林奇谭真好看。”
李西西只好点头,脸上倒显出些尴尬来。
有两个年纪小听她说得有趣,互相望着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倪雪境咬牙,扭过头去,懒得看这种傻大姐,免得拉低自己的智商。
正好此时,副导出来叫人,倪雪境就进去了。
到底经过好几天的排练,戏演得很顺利,倪雪境很快的入戏,随着剧情往前发展,到悲剧的最后镜头,她控制情绪,熟练地流下了眼泪,几个评审都微微点头,只有陈子忠导演说戏有点过了,不过语气倒还和缓,只叫她等着分配角色。
从现场的情况来看,她对自己的表演感觉很满意,知道一个女二怕是跑不了了,走到门外面,看到倪星星就有点同情,这个替身外形条件的确不错,章芸那句评价‘长得真干净’早已经传了出来,可她基本的演技都没有,既使给了她机会,只怕也无济于事。
见倪星星上来打听,脸上有了丝笑意:“星星,别怕,正常发挥就行了,也不是很难,有三个剧本挑选呢,你随便挑哪一个都行。”
三个剧本?只怕她哪一个都演不下来。
倪雪境伸出手去,亲昵地替她理了理鬓角散发。
倪星星紧张得失了常态,真把她当知已了,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真的,真的吗?”
倪雪境皱了皱眉,她的手潮湿滑腻,想必紧张的,贴在她掌心不舒服得很,忍住没有松开,温和点头:“是啊。”
倪星星松开了她的手,合什抵住眉心祷告。
倪雪境只听见两句:“千万保佑戏没那么难……保佑我死得别那么难看!”
她心里好笑,向倪星星告辞,又和几张熟面孔打了声招呼,回化妆间卸妆。
……
听到倪星星挑选的剧本,长桌子后面几位评审全抬起头来,表情诧异。
陈子忠导演很直接的连珠炮发问:“你以前演过多少戏?有什么让观众记得住的角色?这个角色非常复杂,你能把握得住?这出戏你以前看过没有?”
倪星星摇头,再摇头,又摇头,壮起胆子问:“这角色很复杂么?”
她见这个剧本虽然是个悲剧,但不需要真的流出泪才挑选的。
陈子忠要求严格得很,见她什么都不懂,脸色马上就变了,冷冷地说:“不会演就滚!”
倪星星脚一软。
旁边的编剧曹康和章芸熟,赶紧打圆场:“倪星星,要不你选另外一个吧,你选的这部广岛之恋对演员要求很高的,所有的集体性和历史性的记忆都由个人想象来构建,是因为残酷的战争而造成的悲剧,而且需要说出大段独白,你没看过这出戏,不知道历史背景,是演不出那种真实性的。”
陈子忠哼了一声,看了他一眼:“这演员你熟?”
曹康赶紧压低声音说:“章老师推荐的。”
陈子忠垂头拿茶杯喝茶。
曹康见他松口,忙向倪星星使眼色:“挑哪个?”
倪星星嗫嚅了好一会儿:“我,我还是演这出吧。”
她有得选么?其它两部都要求哭出泪来,她哪来的眼泪?
曹康怔了,还想再劝,陈子忠把茶盖合上,说:“开始吧。”
倪星星看了一遍剧本,心里默念,入戏。
一道白光闪过,她变成了广岛之恋之中的女人,是个法国女演员,少女时代,她爱上了一个德国士兵,但他死后,她遭到了非人待遇,被剃光头,关入地窑,战后,面对千疮百孔的广岛,她与日本男人相爱,大量的信息就这么涌入她的脑子,她已经不是倪星星了,她就是那位法国女演员,拥有不堪萃取的痛苦,她要突破脑子里的血色回忆的包围回到现实温情中来。
她的记忆是废墟中重建的高楼,是带着花环辛勤劳作的人群,面前是深情的日本男人。
大段大段的台词自然而然地浮在的脑海,她混乱地述说:“我恨记忆,我记忆力很好,但像你一样我极力地忘却,于是我忘记了……”
陈子忠导演斜靠在椅上子的上半身渐渐坐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她没有化妆,可她已经成了那么法国演员,就像她被那位战后的法国女演员附体。
这段台词晦涩难懂,如果演员演技稍微偏离了一点,表演效果就会不明所以,让人厌烦,可她演出来的,却让人感觉她理当这样,就是这样。
他能感受到女主的心酸和渺小,感受到战争悲剧给她造成的巨大伤害。
他从没看见过表现力那么丰富的一双眼神,让他鲜明地看到剧中人物的年龄,经历和性格。
可这双眼睛,却长在那么一张年青干净的面孔上,形成强烈的对比。
直至她演完,仿佛有余波从她身上发射出来,震撼他的心弦。
他已经很久没见到过演技如此出众而年纪那么青的演员了。
倪星星默念出戏,看着面前坐在长桌子后面一言不发满脸严肃看着她的几人,心惊胆颤地问:“几位评审老师,还行吗?”
陈子忠此时才收回了意识,带头鼓起掌来,其它几位也才醒悟,跟着鼓掌。
“不错,女二就你了……”陈子忠导演转头问其它几人:“你们没意见吧?”
曹康当然没意见。
一位姓韩的投资人迟疑:“她以前没什么名气吧?观众对她不熟,演技虽然能过关了,但咱们这部戏的女二戏份可重得很!是不是再商量商量?”
陈子忠说:“就因为她没名气,才能给观众一种新鲜感,章老师推荐的人错不了的!”
章芸不但是女主,对这部戏也有投资。
那位韩先生还是坚持:“后面还有几个名气极高的好演员,这么定下来,对她们不公平。”
陈子忠淡淡地说:“她们的演技怎么样,看她们以前演的戏就行了。”
曹康忙打圆场:“要不让她们全演这段广岛之恋?这样也能公平比较。”
陈子忠点头,让倪星星先出去。
倪星星眼花缭乱地听他们的争论,双腿软绵绵地走了出来,室内的掌声传到了长廊外,外边等着的几位试镜的演员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见她出来,此时也顾不得计较她只是个替身了,忙围住问。
倪星星敷衍回答,只说叫等消息,她们一脸疑惑散了。
来到楼下,杨航在打电话从内部拿到消息,见倪星星出来,收了电话,一脸幸与荣焉走过来道贺:“星星,我听说了,陈子忠导演对你满意得很,你走后还跟投资人争了起来,好好准备,就这几天有消息了,一定的!”
倪星星这时魂才有点儿回来了:“我真没演砸?”
“谦虚,你瞧你又谦虚了……”杨航亲昵地说:“星星,私底下用功了吧?演技大爆发啊……”又感慨:“当了几年的替身还是有一定的积累的,替的都是大牌,看得多学到了些东西?哎,我早就说了,你是有灵气的,这样都能学到!”
“哪里,哪有什么灵气,不被人骂‘演的是什么狗屎’就谢天谢地了,当时就怕连累了您和章老师,所以,再怎么也不能给你们丢脸。”倪星星说。
杨航皮厚得很,哪会理她的嘲讽:“星星,这几天你在家休息,好好琢磨一下这部戏的原著,角色一定下来,剧本马上会发到你手上,签合同,打订金,这就要开拍了。”
“我还有工要开呢!”倪星星说。
“哎,我的傻妹子,你就没有一个轻重缓急?那部戏角色能拿下来你还当什么替身?”
“哦?”倪星星说,“真能拿下?”
“放心,这部是部女人戏,里面的女性角色多得很,你一个角色是跑不了的。”杨航信心满满。
“我要求也不高,打酱油都行,两句台词也行!”倪星星说。
杨航怔了怔,指她:“你啊……你就这么点出息,你以为今天试镜选那些……”他摇头,刚好有人叫做事,他走过去忙了。
听了杨航的话,倪星星真准备回去先到书店买本原著来看,可一看时间,已经到了半夜,只怕书店都关门了,她只好打车回到公寓。
……
柯志华走进五横里街小巷,送菜的小贩骑着电单车从他身边滑过,把坑里的污水溅起,他眼明脚快往旁边避开,可刚好从小饭馆出来换菜牌的老板娘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被污水溅了满身,气得她破口大骂。
柯志华抬头,看了看那被蒙上一层油污的店名,再打开手机看定位,才确定了是这里,拉开玻璃门进去,往里边走,看见了坐在角落包厢里的施一航,他赶紧走过去,施一航正拿开水涮茶杯,见他来到,只拿手指了指对面,示意他坐下。
厨房就在对面,只拿一个厚厚的帘子隔着,从缝隙飘来缕缕烟雾。
“施先生,怎么找了这么个地方?”柯志华坐下,松了松领带。
“这里的青椒炒肉不错,用的是正宗野猪肉……”施一航说。
见他提了水壶倒水,柯志华赶紧把水壶接过:“我来,我来……”他拿开水把筷子碟子仔细涮了一遍,又从公文包拿出湿纸巾来,把他面前的桌面擦干净。
隔了一会儿,服务员上了几碟小菜,柯志华一看上面浮着一层红色,马上没了胃口,只喝饮料。
“施先生,我查过了,确实是倪小姐替身那段戏做得好,被章芸看中,推荐让她去试镜的,章芸在圈子里口碑极好,新成立的影视公司需要大量演员,倪小姐外形很好,她做个推荐卖个人情无可厚非,她也只做了个推荐而已,成不成并没有插手,倒符合章芸这个人的办事方式,至于陈导演直接拍板让倪小姐出演女二,只是在试镜后随口那么一说,投资人反对,搁置了下来。”
施一航夹了几口菜入嘴嚼,慢慢地问:“有没有人帮她?”
“没有,那个模拟机器人丢失之后,倪小姐进进出出只她一个人,平时不拍戏了,她除了上网玩游戏就是看剧本,还把那部戏的原著买回来看。”柯志华停了停说:“屋子里没有其它人的说话声。”
看到施一航一筷接着一筷地把那红色辣椒往嘴里放,额头汗都没有一颗,柯志华实忍不住:“施先生,不辣吗?”
“陈子忠导演挑演员最严……她当时演的哪个本子?”施一航夹了个青椒丝入嘴。
“东京之恋,不,广岛之恋,我不懂演戏,但听说这角色极难演,是个什么暖昧多元的主题,以二战为背景的……讲的什么意思我都不懂,总之难演得很,但倪小姐演完,在场所有的评审都鼓掌,我想,应该是演得不错吧?”
“这是个悲剧?”
“好像是的,但不需要流泪。”柯志华见辣椒很好吃的样子,也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菜才入嘴,舌头仿佛被锯了一刀,眼泪鼻涕一下子全流了下来,他赶紧喝一大口冰红茶压住。
施一航看了他一眼,拿筷子继续夹:“看来她是不得不选了那个本子。”
柯志华扯了纸巾擦眼泪,肿着舌头说:“是啊,倪小姐演技倒是大有提高……”
施一航吃好了,也拿了个纸巾慢慢抹嘴:“没有参加表演课,以前也没演过戏,不懂这部戏的战争背景,却演得这么好?”
“难,难说,有的演员一辈子没红,但到了一个时间点,忽然间通窍,演技爆发,就,就红了,倪小姐当替身也有好几年了,以前听说她还找个表演老师学表演?”
“这世上,哪有一蹴而就的事。”施一航把纸巾丢到桌上。
柯志华嘴里那股辣劲过去了些,说话索利多了:“可这些日子我一刻都没放松,实在查不出来倪小姐和谁接触。”
他知道施家的人不好对付,但想不到这位施家后辈这么难对付,暗暗叫苦。
“对了,费家那单案子了结了吧?”施一航状似无意地问。
柯志华浑身一机灵,不知道他问这个是什么意思,点头:“早结了,我帮他处理了,但最后婚还是没结成,听说到美国后病情又反复,何玲珑对他一枉情深,一直等着,可听说费天铭连她的面都不愿意见。”
施一航点了点头,柯志华能查到的也就是这些,今天已经全都说了,加上让他查的人敏感得很,一个不小心,会弄得里外不是人,所以,他能不说就不说,只专心喝饮料。
快到午时,餐馆里人渐渐多了起来,厨房浓烟随着端菜服务员的不断进出时不时涌进大厅,伴随着呛人的辣椒味,气味就更不好闻了,柯志华开始还强行忍住,到最后却实在忍不住了,咳嗽起来。
施一航却端坐着,一点动静都没有。
柯志华只好偷偷拿了颗薄荷糖出来,放进嘴里嚼,暗暗奇怪这地方这位公子哥儿也能坐得住?
隔了一会儿,玻璃门推开,轻脆的女声向老板娘打招呼:“一份干炒牛河,超辣,放牛肉……打包带走!”
两人虽然坐在角落里,柯志华却正面对着玻璃门,忙低下头,看了施一航一眼,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能忍了。
进门的不正是倪星星?
老板娘阴脸转睛,语调上扬几个音阶,亲自过来:“星星,不加个蛋?”
“减肥……对了,李姐姐,你儿子还好吧?”倪星星倚在柜台和她闲聊,看都没看这边。
满桌子的菜都没换来老板娘一个笑脸,她一声‘李姐姐’其脸就跟菊花一样,柯志华心说这小姑娘不爆脾气的时候的确让人很舒服,只想与之谐老。
他看了眼施一航,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喜欢吃辣了……练出来的。
他暗暗佩服他的坚韧,难怪业内有人称施家人想做成一件事,没有不成功的。
倪星星看来迟早都是施家人?。
柯志华庆幸和她上次见面,还顺手帮了她一下。
外卖一会儿做好了,倪星星提了餐盒拉开玻璃门离开。
柯志华陪着施一航再坐几分钟,两人这才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司机把车开了过来,两人不顺路,柯志华正想告辞,施一航忽然说:“那间复式公寓,你请人帮我安装些设备。”
柯志华一惊,劝他:“施先生,做得太过不好吧?咱们这已经算是侵犯人的隐私了。”
“不是她,另外一个人。”施一航说。
柯志华想了想,忽然间明白,震惊看他:“也不过搭了同一辆出租而已,这算不上……”
施一航回头,冷冷看他。
他只好点头:“行,行,你说怎么弄我就怎么弄。”
施一航迈步向车子走了去。
看着车子开走,柯志华才向相反的街道走,走进了对面那幢大楼。
……
倪星星一下午都躲在屋子里看原著,她在想这隐形眼镜是对剧本有用,还是对原著也有用?
于是,她在脑子里想着演那个角色,再想入戏两字,想不到她依然成了书中那位人物,拥有那位人物的一切情感和痛苦,而应该说的台词和往常一样,涌入她的脑中,自然而然由嘴唇流出,她打开手机的录像功能录下了她试演的每一个角色,录像完毕,打开视频来看,她自己都看呆了。
既使她这个外行,也知道自己演得极好,每角色都仿佛被书中真实的人物附体。
可当她出戏成为倪星星时,那种人物的感情却完全消失了。
她也知道眼睛里戴的这东西好用得很,以前虽然没演过戏,但她听说过既使再出名的演员进入角色之后好长时间抽离不出来,有的甚至变得神经兮兮。
她这么短的时间换这么多角色,但抽离出来时一点精神波动都没有,她还是倪星星,记得刚才演戏每个步骤,但她清醒地知道她是倪星星,不是剧中的人物。
无论小宝是什么,有什么秘密,但它对她,没有恶意。
它一心一意维护着她。
父亲走后,没有人为她想得这么周到,她忽然间感动之极,轻声说:“小宝,谢谢你。“
灯泡忽然闪动了两下,呲呲地响,紧跟着亮起来变为正常。
……
“老左,你干什么?你是机器人激动个啥?”老右终于逮到了一个嘲笑老左的机会,插腰指他:“时刻记住自己机器人的身份,人类情感别太过头!知道吗?”
老左抹眼泪:“这是程序自动生成的情绪,我有什么办法?所以我比你高级就在这些点上!”
“哎,咱们氙星这科学技术是不是太过了?最大的模拟人类,人类最基本的情绪动不动就出来……倪星星说这句话,我都感动得哭了……要是咱们模拟的是将军该多好,他本来就比机器人更像个机器人。”老右赶紧说。
老左很干脆的抹眼泪:“这才是成功,任务的成功。”
屋子里的长条镜子里,兜帽男也坐在沙发上抹眼泪。
老右看见了光幕上他的影像,劝老左:“你瞧你,把他弄得娘里娘气的,地球人会认为他有同性恋趋向的。”
老左这才收了眼泪,辩解:“程序的控制,我有什么办法?我比你……”
“好了,知道你比我高级!“老右看了眼光幕,惊喜:“老左,你看,她对小费好感度上升了呢!从路人甲提升到可信任路人甲,脑电波的幅度提升不少!”
老左抹干眼泪迷惑加喜悦:“咱们给他设的这人设,阳光加灿烂,唠叨得什么都说,正对倪星星的胃口?”
“对,倪星星被施一航那种阴冷型人格弄怕了,这种阳光型大男孩用地球人的话来说有治愈功能,虽然她现在只把他当成了路人甲,但我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对他也产生特殊感情的,你瞧,咱们的脑神经元建立总算缓慢开始了,虽然还只建立了一两个,但我相信,随着倪星星对咱们好感度的增强,以后定会以几何速度加快。”
老左感慨:“还真是的,哎,古老的地球人类的思维真难懂,这种人如果让我们将军来评价,只有一句话……”
两机器人异口同声:“唠唠叨叨,女里女气,什么都说,有泄密倾向,来人,堵嘴,上刑,打入大牢!”
两机器人相视一笑,很是莫逆。
………
倪雪境使劲一扔,梳子砸到了镜子上,反弹过来,落在地上停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那梳子,忽然间趴在了妆台上,肩膀无声地抽搐。
蔡紫忙跑到门边,把开了一条缝的门关紧,默默走到她身边,把梳子拾起。
“雪境,咱们最后到底拿到了女二,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蔡紫说。
倪雪境闷声说:“蔡紫,你别安慰了,我哭一会儿就好。”
“雪境,门已经关了,这屋子能隔音,你想哭就哭吧。”蔡紫说。
倪雪境的声音这才慢慢大了起来,最后变成嚎啕大哭,蔡紫从抽屉里拿出盒纸巾来,摆在她手边。
她伸出手,抽出纸巾,缓缓抬起头来,把哭花的妆擦拭干净,指着边上的剧本说:“我看了剧本了,这个是修改后的,和确定角色前的不同,三号女主的戏增加了许多,而我这个女二号的戏却减了不少,是陈导演让曹编剧亲自改的,这是专门为她改的!”她抬起头来,惶然无措:“蔡紫,以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这部戏我是不是不该去争?她要女二,就给她算了……”
蔡紫知道,她想要的,只不过是自己的肯定,她已经争惯了,让她不争,她会更加难受。
她拿起剧本,把其中加的那一段指给倪雪境看:“雪境,陈导演是大导演,不知道下面小演员的情况,他只以为她能演悲剧就什么都能演了,你看,他让曹编剧加的这段,是一大段的哭戏,就是上次那场戏,事后我分析了,那三个剧本,只有她演的那个不需要流眼泪的,我看啊……”
倪雪境把剧本拿过来,仔细看了蔡紫翻开的那页,脸色转晴,却又懒洋洋地把剧本丢开:“只是这一段而已,其它的……“
“这段在前面,开拍不久就要演,她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陈导演什么性格咱们还不知道?一次搞砸,永不录用,这可不比砸了钱昆的道具!”
倪雪境想了想,拿起妆台上的水杯来,迟疑地说:“可这次不比上一次了,上次那个角色导演还听我的,这次有章芸推荐……“
“章芸做事方法你还不知道?她又不是她什么人,虽然是推荐了她,但最后还是得靠她自己。”
“其实演戏这个行业有什么好?大家都削尖了脑袋往里钻,她当她的替身不就好了?到时演砸了,她自己脸上也无光,就像上次……”倪雪境长长叹了一口气。
“是啊,那些人只看得见演员表面的风光,哪看得见您背后的幸苦?”蔡紫附和。
“她如果不能演这戏就好了。”倪雪境饮了口水说,。
蔡紫怔了怔:“谁知道呢?片场发生的事还少吗?不过她运气实在好。“
“一个人运气不会始终那么好的。”倪雪境手指在水杯边沿滑:“你说,这次她如果再搞砸了……”
蔡紫心领神会:“是啊,男人的耐心是有限的。”
“柯爷那边真的不接这单了?”倪雪境想起这事,又是一阵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