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对顾栾的恐惧,姚星潼战战兢兢度过了几个难眠的夜晚。
这几夜,她一闭眼,刻满刀痕的墙壁、齐整的木柴、被曝尸的知了就在她脑海中轮番上演。
好在有人给她昏沉的日子里送来一丝慰藉。
这天午后,门童来通报,说门外有位叫木方方的人找她。
姚星潼纳闷儿自己何时结识了叫木方方的友人,出门一瞧,才发现是她在县城学堂最好的“哥们儿”,杜堃。
杜堃同她一起读书,模样好,脾气好,待人总是笑眯眯的,姚星潼怎么耍赖也不恼脸。
此时他一袭白衣,手中执折扇,玉树临风,往门口一杵,煞是养眼。
姚星潼曾经觉得杜堃是标志的如玉公子,世上不会有人比他更好看。为此,有段时间还暗恋过他。只是碍于性别,未能宣之于口。
直到见了顾栾。
顾栾超越性别的美,让杜堃在她面前也黯然失色。
“杜兄!你怎么来了!”
“几日不见,怪无聊的。你入赘顾家一事,全县都传遍了,正巧我来京城有事,顺便来瞧瞧你。”
姚星潼痛苦捂脸:“入赘是什么光鲜事么,我爹那大嘴巴!”
“能入顾家,相当于开了仕途的门,你爹高兴是自然的。”
不知为何,杜堃白净净的脸上显出几分疲惫,说话也显得心不在焉。
“切。话说杜兄,你来京城是为何事?”
杜堃含糊道:“没什么,家中生意罢了。”
两人站门口聊了几句,杜堃便提出要姚星潼领他在附近转转。
附近吃喝玩乐的地方很多。反正姚星潼现在在府上也就是个闲人,大家都在筹备婚礼,一时没什么人注意她这个新郎官。
姚星潼便欣然应允。
“我知道哪出好玩。不过事先说好,我不能饮酒的。”
杜堃清楚姚星潼现在的处境。郡守在京中威望甚高,稍微出错便能被人拣去当小辫子,自然不能因为喝酒误事。
除了街边小吃,附近最有名的是一家叫妩乐楼的乐坊。
妩乐楼搜罗天下能歌善舞之美人,好生教养后登台表演,只卖艺不卖身。当然,两厢情愿的情况除外。
舞好,歌好,人好,不少有钱人家的公子愿为佳人一掷千金。托他们的福,妩乐楼的生意蒸蒸日上。
侯爷名士们也喜欢到这地方来养眼。
今日,定康侯陆许明便包了所有的雅间,请一帮名士喝酒。
姚星潼断是不敢跟陆许明抢位置的。两人到二楼寻了一处地方,视角不太好,但相对清净,方便说话。
“环境不错。”杜堃评价道。
姚星潼要了酒和果盘,摆在小桌上。
虽说姚星潼喜欢看美女,但见过了顾栾,那便是饮过了沧海,对其他弱水自然提不起兴趣。奇怪的是,杜堃似乎也对楼下的仙女们不怎么来电,更多的时间是在酒,喝闷酒。
姚星潼在一旁边聊边磕瓜子。
夜幕刚至,妩乐楼上下两层看台已经坐满了人。姚星潼这几日在府中对着画像认人,把京中的权贵老爷公子们识了七七八八。一眼扫过去,乌泱人群中好些世家公子。平日是见不到这么多的,公子们爱到清净的包间去。今日都被陆许明挤出来了。
梁朝,除了皇上,便是定康侯。爱用鼻孔看人的世家公子此时都把脑袋别在裤腰上,唯恐惹事。
旁边的人闲聊,压低声音说话,被姚星潼听了一耳朵。
“这定康侯于皇上有功,别看只是个侯,亲王比不过他,皇上也得让他几分。”
“可不是。你看那些公子们,大气不敢出。”
“诶,是了。不过,除了皇上,还有一女子不怕他。”
“谁?”
姚星潼爱听八卦,此时已经凑了脑袋过去。那几个闲聊的跟她对视一眼,确定是同道中人,也不避讳,接着说了。
“啧啧啧,这都猜不出——京城郡守家的千金呐!”
听说是顾栾,其他几个人纷纷摆手说没意思。说话的那人便很扫兴。
但姚星潼虎躯一震,“为何?”
说话的男子找到听众,又兴奋起来,叭叭开讲:“那定康侯虽然霸道,但对待女人又喜欢搞君子之道那一套,从不强求。他瞧上郡守千金的美貌,整日跟在人家身后献殷勤,珠宝首饰华服书画那是一箱箱往郡府运,说句夸张的,就是顾大小姐要天上的月亮,他也立刻搬梯子。”
姚星潼慢慢瞪大眼睛。好家伙,连陆许明都给招的五迷三道的。
“然后呢?”
“定康伯年纪是大了些,可尚未娶亲,模样也不赖。按理说,是个女人都招架不住吧。但人家顾千金偏不,三番四次拒绝,还把送来的东西原封不动送了回去。定康伯脸上已经挂不住了,人家倒好,直接找了个上门女婿。”
姚星潼心底一凉。
那人自顾自接着说:“这不是明晃晃地打人定康侯的脸,说他连一赘婿都比不上么。唉,他装君子,不找女人麻烦,但对男人,呵,那可不一定了。那赘婿以后的日子,真的不好过咯。不知道哪家小子这么倒霉,害。”
想不到吧,那倒霉小子就坐在你面前。
姚星潼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她感受到了世界对她深深的恶意。
姚星潼预感自己再听下去可能会心梗暴毙,慢吞吞挪回桌旁,默默拣颗花生米放入口中,感受油炸过的皮渐渐酥软,盐粒在舌尖融化,咸咸的,仿佛她流入腹中的眼泪。
楼下的歌舞在继续,有人开始喝彩,朝幔帐上丢碎金碎银,珠宝首饰。
姚星潼看着,品不出一丝高兴,倒觉出几分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