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仿佛忘了自己重伤一般,发了疯似的向远处跑去。
大漠的风沙掩盖了沿路血迹,刺骨的夜风冻得离贞浑身僵冷。意识再度溃散,几乎只剩下一副无神的壳在与风沙强抗。
一切都将长眠黑暗之时,那略带一分戏谑的声音却在耳边再度响起。
“跑得如此之慢,怎能逃得过琼吾宗的掌控呢?”
声音穿透离贞混沌的大脑,她缓缓抬起头来,努力凝聚意识,却只能隐约看到少年蹲在她的面前,连轮廓都似蒙了厚厚一层雾。
“那便再捞你一把好了。”
少年笑着,伸出手覆上离贞的颅顶,一股淳厚的灵力灌入她体内,离贞双目微睁,如逢甘雨降临,溃散的神识归位,气息趋稳,丹田的剧痛渐渐消失,浑身因奔波而产生的疲惫亦被抚平。
视线重新清晰,少年俊俏的脸近在眼前。
寂夜寒凉,他亦寒凉无温,尽管他的嘴角带着弧度。
月光披在他身,他比月光更美。
离贞惊得说不出话,这样一个顶着少年模样的男子,居然不消片刻便治好了她深入肺腑的伤。
“现在,你可以跑得快些了。”
少年站起了身,离贞顿时回了神。
“你可得好好活着。”
少年对她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便提身飞至夜空之中。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离贞话未说完,少年已消失了身影。
离贞半晌后收回伸出的手,望着夜空目光呆滞。
突如其来的陌生少年,救她于牢笼,治她之伤痛,还给她留了一缕助她穿越大漠的灵力。
她甚至没来得及再对他道一声谢。
她深吸一口气,拢紧衣袍继续向大漠边缘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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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南方某个偏远小镇中,说书先生讲着各路修真门派的传说事迹,茶馆里坐满了人。
也不知是因为客人们对修真门派充满了好奇,还是因为今日阴雨绵绵、行人要寻处歇脚,茶馆的生意比往日好上不少。
离贞坐在栏杆旁,透着斗笠黑纱的缝隙看着雨滴在深青色瓦片上砸出一个个细密的水花,有些心不在焉。
葛镇中生活的都是毫无修为的普通人,人们生活平凡,却也自在随心,正因境况如此,镇民才对那身怀异力、诛魔飞天的修士格外崇敬,来听着说书先生讲一讲传闻中修真门派的光荣历史,也能令他们亢奋不已。
只是这些,离贞却没有什么心情听了。
她灵根破损,再也不能像以前那般修炼,藏身葛镇五年,她也仅有练气初期罢了。
她撑着下巴不由得哀叹,长此以往不是办法,还是早些离开葛镇,去寻灵根修复之法为好。
顺便……寻到那位月光般的神秘少年,向他报了救命之恩。
“要说那琼吾宗,也是座正义凛然的光明之派,它坐落大漠之中,独取日月精华,维护大漠一方安宁。据说那琼吾宗中还有位纵世奇才,不仅为大漠第一美人,还天资惊人,十六七岁时便已是筑基期大圆满,就连寻常所说的天才,到此境界也要花上大几十年呢!”
说书先生声色并茂地讲着,客人们听到什么传奇美人,总不免惊叹几声,又津津有味地追问下去。
“那位奇才现今多大年纪了,是不是都突破金丹期了?”
“有如此妙玉在手,琼吾宗定是十分珍惜了!”
面对客人们的询问,说书先生却面露难色,支吾起来:“这个……好几年前便没听过她的消息了,也不知如今是个什么状况。”
客人们叹声,失望于没能听个痛快。
气氛略显低落,却在此时,一道低冷清澈的声音兀的响起:“琼吾宗没什么好东西,说它正义凛然,着实抬举。”
说书先生脸一僵,循声望向那栏杆边的黑衣女子,语气显露一丝恼怒:“姑娘,你是在砸我的场子?”
客人们也随之望去,看热闹不嫌事大。
离贞的视线从瓦片上收回,转头看向说书先生,黑纱的缝隙中透出那冷艳明澈的眼。
只看到那只惊尘绝艳的眼,说书先生便认出她来:“原来是阿贞姑娘!”
他立马变了态度,笑容满面:“阿贞姑娘曾是在外游历的修行者,见识自比我高了!”
离贞抿了口茶,不在意道:“无需理会我,先生接着讲便是。”
先生应了两声,又继续讲他的听闻,离贞低眸看着手里的茶杯,指尖轻轻捻动。
镇里无人知晓,她便是那位传闻中的天纵奇才。更无人知晓,她这位天纵奇才,竟被自己的宗门亲手逼成了废人。
她路过葛镇时,只不过靠着仅剩的修为惩治了几波来镇中闹事的恶贼,便被镇民当成英雄一般对待,真是些质朴之人,简单得不像话。
但住在这质朴的地方,倒也令人安心。
一道棕影落在远处屋顶之上,打断了离贞的回忆。
他未撑一伞,站得笔直,仿佛这霏霏淫雨丝毫无法阻碍他自由来去。
——是他!
离贞张大了眼,猛然撩开斗笠的黑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