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大漠之上,北风吹卷黄沙,天地之间好似蒙着一层厚厚的纱幔,一眼望去,不知尽头何方。
黄昏之时残阳如血,天际如同火烧,红金与暗灰的云彩交织成鳞片,壮阔辽远又绮靡瑰丽,那景色美得让人敬仰上苍之宏大,却又透着萧肃和绝望。
荒芜中,一座高楼兀然屹立,远观威严壮观,近看那檐下的绯红绸缎又平添一分旖旎。
那是大漠第一修真门派,大漠百姓的信仰,琼吾宗。
而此刻在这琼吾宗中,却发生着一件见不得光的事。
“离贞……你竟敢!”
琼吾宗宗主陆眠吹着胡须目眦欲裂,瞪着前方衣衫残破、浑身是血的女子气得发抖。
倒在他身侧痛呼惨叫的,是他的女儿陆芝,她一面用那青筋暴起的手在自己身上抓来抓去,一面凄切地望着她的父亲,呼喊道:“爹,我难受!”
对面那伤残满身的墨衣女子闻言,发出一声看尽炎凉的冷笑。
她捂着自己的小腹,那里痛得她生不如死,可她咬牙紧绷着立直了身体,任鲜血自七窍流出,浸满她的衣裳,又将她明亮无尘的剑染出一道道刺目的红纹。
“离贞已成废人,入不了宗主的眼了。”
她低声说着,语气之中未透出丝毫卑微,听在陆眠耳里更像是她在冷眼嘲笑一般,他愈发怒火中烧,喝道:“你以为自毁金丹便结束了么?!”
离贞嘴角噙着冰凉的笑,眼底却翻滚着岩浆一般的愤怒和恨意。“至少看清了尔等真面目,也无法让大小姐夺舍了。”
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生长在琼吾宗,自小与陆芝为友,而这父女二人却谋划着这种黑心勾当。
离贞天赋极高,修炼总是快人一步,又因相貌极美,在大漠中名声远扬,不乏有他派弟子上门拜访,与她求好,她从未放在过眼里。
陆大小姐样貌、天资远不及她,却从小都爱黏在她身边,还时常夸赞她的好,帮她驱走一些烦人的男修。
她当真以为自己是陆大小姐的朋友。
原来,都是假象。
今年她刚满十八岁,便迎来了金丹期小雷劫,这乃修真界前所未有的奇事。
原本渡完小雷劫后,她便能离大道更进一步,而宗主陆眠不知何时给她下了灵魂互换的禁术,只待她渡劫完毕,便让陆芝夺取她的躯壳和天资。
禁术将成,她阻止不能,只好玉石俱焚自毁金丹,陆眠见状,强行中断了仪式。
她丹田剧痛,七窍流血,银剑红染,也亲眼看见那陆大小姐遭到反噬、满地打滚生不如死,陆宗主气急败坏。
倒也痛快。
只是,还不够。
“将她带下去,扔到牢里!”陆眠唤来手下将离贞拖走,血液在地上拖出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爹,为何不杀了她!”陆芝抓着陆眠的袖口恨然说道。
陆眠看到女儿这幅痛苦模样心疼不已:“多年计划毁于一旦,岂会轻易让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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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贞靠在墙边,无力地喘着气。
金丹损毁修为尽失,连灵根都破坏不堪。
眼见着高墙上碗大的窗口外,火烧的夕阳渐转入夜,她的呼吸也渐渐弱下,目光略显涣散。
真遗憾,没能在死前多戳他们一剑。
“啧,多美的人物,可惜了。”
窗口之外掠过一双眼,离贞没能看清,下一刻那声音的主人便出现在牢中,垂眸俯视着她。
离贞凝聚起几近溃散的意识,看向那张被透入的月光照亮小半的脸。
“你非琼吾宗之人。”
对方点了点头,却也只是盯着她看。
离贞眯了眯眼,强忍着丹田剧痛,喉咙如刀割般沙哑:“你是谁,想做什么?”
“我只是路过罢了。”来人声音听着年轻,带有一分少年郎的轻狂戏谑。
但离贞并不相信。
“至于我想干什么……看你死了可惜,便来捞你一把。”
来人说着,未等离贞再发疑问,他蓦地抬手,墙身轰然倒塌,月光如瀑般泄入,少年的轮廓顷刻间清晰无比。
十六七岁的模样,马尾高束,两鬓碎发因墙倒的气流肆意飞扬,面如精雕细琢,双目明如寒星。
纵是美貌响彻大漠的离贞,也不由得为那副上天盛宠般的面容滞了一瞬。
少年伸出指尖在结界上划开一道裂隙,又回头看向离贞:“你可以走了。”
离贞面露警惕,此人轻描淡写间拨开结界,绝非泛泛之辈。
“为何要救我?”
“我不是说过么,看你死了可惜。”少年轻巧地说着,仿佛放走她亦或是杀掉她对他而言都无半分区别,甚至为此激怒琼吾宗引火上身,他都毫不在意。
“再不走,引来琼吾宗的人,你便没机会了。”
离贞紧抿着唇,握着自己的剑强撑起身体,蹒跚着穿过结界。
她对他道了句“多谢”,转头时却不见他的身影。
离贞压下腹中狐疑,最后再看一眼大漠之中巍然屹立的琼吾宗,满腔复杂均化生存之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