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树枝沾了凤仙花的花汁,写下她前世默念临摹过很多遍的那首诗,便是表哥最出名的那一首,也是表哥写给她的,不过是被乔氏给霸占了而已。
“这是绾绾所作的诗,赠予表哥,也请表哥帮绾绾看看,有什么要修改的地方。”
临别赠诗,倒是雅致,还是写在帕子上,而非纸张上。
只是——
“表妹都开始作诗了?”蒋修讶异的挑了挑眉,转头看向自己母亲,“怎么都没听娘说起过,是姨父姨母送表弟去私塾读书了吗?”
方家不同于蒋家,虽不算贫苦,但也并不富裕,方家表哥只比蒋修大了两岁,却从未去念过书,连送儿子外出读书的钱都没有,更何况是请先生回家教女儿念书的钱了。
农户人家,能供得起一个读书人的并不多,男子大多是文盲,遑论女子。
蒋母跟大姐一家住的近,中间只隔了几户人家,两家又来往密切,彼此家中有什么大事小情,对方都知道,外甥女哪儿念过什么书,大姐一直后悔当年没能咬咬牙送外甥去读书,若是再生一个男孩,那肯定是要送去念书的,可绾绾不过是个小姑娘,且不说读书有没有用,关键是人家学堂不收女子。
小姑娘嘛,总是有些爱面子,蒋母估摸着那诗可能是绾绾不知道从哪儿看来的,虽不认得,但一样能绣到帕子上去,也显得有文气,适合送给读书人。
“既是你表妹送的,那你就拿着吧,绾绾还是个小孩。”蒋母给外甥女打掩护,就别跟小孩计真了,哪怕是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诗不会是绾绾写的。
方绾绾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她做了表哥的妻子之后,人前最提不得的便是不识字这事儿,这诗虽然不是她写的,可确实是她的,是表哥为她写的,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可是会背这首诗,也能默得下来。
上辈子表哥去世之后,她便常常背诵这首诗,默写这首诗,儿孙们在一旁感叹她和表哥之间的感情,也称赞她在读书上的天分,可惜,她一介女儿身,又生在贫苦之家,纵然有天赋又如何,还不是白白浪费了。
方绾绾只觉得此时此刻像是被人揭下面皮一般,都在嘲讽她,可这些人知道什么,这首诗是她的,是表哥写给她的,她能背下来,也能写下来。
知道跟这些人解释不通,方绾绾只能微微抬头,含着眼泪,看向表哥,眼泪不能落下来,眼睛不能瞪大,要足够委屈,还要足够好看,表哥素来对她这个样子狠不下心。
【好一朵楚楚动人的小白花,又蠢又搞笑,她是来唱大戏的吗?】蒋修就差拿把瓜子了。
不过在母亲的示意下,蒋修只能把话圆过去:“表妹还是个孩子呢,这帕子表妹还是自己拿来用吧,我一个大人就不拿小孩的东西了。”
【给小孩擦鼻涕用吧,小心待会儿把鼻涕哭出来,那即便是在风中,小白花也摇曳不起来了。】
666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再好笑也不会笑,顶多是鼓鼓掌,也算是给唱大戏的方绾绾捧场了。
‘小孩’?
乔贞娘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差点笑出声来,马上要及笄的人了,还能算小孩?
沾着凤仙花汁的帕子被方绾绾紧紧攥在手心里:“表哥——绾绾祝你一路顺风。”
修郎,你一定要早日明白自己的心意,不要让绾绾一直等着。
蒋母搂住泪盈盈的外甥女,这孩子还真是重情义,虽然是表兄妹,但俩人从小一起长大,跟亲兄妹也差不多了。
她一定要给绾绾寻一门好亲事,儿子以前那个姓李的同窗就不错,人家已经考上童生了,虽然不是独子,可家里百十亩地呢,就是以后分家,那也得分几十亩吧。
蒋父看着远去的马车,一直到看不见影子了,才往回走,至于趴在老婆子怀里哭的外甥女,唉,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想哭就哭吧。
好半天,方绾绾才抽噎着从蒋母身上站起来:“姨母,我就是舍不得表哥,让你见笑了。”
“见笑什么呀见笑。”蒋母本来挺伤感的,但外甥女这么一哭,她反倒不难受了,拽过绾绾手里的帕子,给小姑娘擦擦眼泪,瞧瞧都哭成猫脸了。
小姑娘和小男孩就是不一样,修儿自打读书以后,就没掉过眼泪,小时候哭那叫一个猫嫌狗憎,不像绾绾,哭都哭得这么好看。
蒋母心疼地给外甥女擦着眼泪,手上的力气都下意识放轻了很多,左一下,右一下,怎么脸上越擦越红,这不会是哭坏了眼睛,哭出血了吧。
“我的个天爷啊,绾绾,你眼睛疼不疼?当家的,快让人去请郎中,再把大姐、大姐夫请过来,出大事了!眼睛哭出血了!”
被凤仙花汁涂一脸的方绾绾:“……”
重生后就没遇见一件顺心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