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笑了,”苏县令摇头,“兰台县流水的县令,铁打的县丞。他黄知在此地当了十几年县丞,和衙役士绅们都有几分交情,平日里便有些欺上瞒下之举,看在他尚知收敛的份上,我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今他竟敢强抢民女,不容姑息。本官若要殒命于今日,至少要先解决了他,免得下任知县再面临我的难处。”
“你很好,”韦云图道,“若能熬过今日灾祸,来日必得高升。”
苏县令摇头道:“算了吧,兰台县的政绩……哪有什么升迁的希望。”
韦云图抚须微笑:“你遇到了贵人。”
苏县令不解其意,却也不及深究,此时县衙外传来了又一阵喧哗声,他再也坐不住:“我出去看看。”
“大人!”院中的衙役看他要出门,不放心地叫住他。
“没事,不用跟着我。”苏县令摆摆手。
韦云图二人看着他的背影,张礼突然道:“这人虽然迂腐了点,倒也有几分视死如归的气概。”
“跟出去看看。”韦云图二人跟在苏县令身后,看到了围在衙门前的百姓。
苏县令站在衙门前,背对着身后那块“明镜高悬”的匾额,心下有些怅然,他自认上任以来便兢兢业业,认真对待每一个报上来的案子,就算不说爱民如子,至少也是心系百姓。却不想一朝山匪逼城,百姓们竟要他出城送命。
但此时,一道声音传入他耳中:“大人,您可不能出城啊。”
这道声音听起来苍老且沙哑,听在苏县令耳中却仿若动人的仙乐般。
他猛地朝那个方向看去,一位耄耋之年的老者正忧虑地看着他。
“就是,大人,别听那些混蛋的!”
眼前的百姓们,竟互相争吵了起来。
“说我混蛋?我想活命有什么不对!”
“去你的王老三,你儿子怎么判的你这就忘了?要不是苏大人费尽心思帮他找证据证明清白,他早被砍了!”
“就是,苏大人上任以来,怎么对咱们的,大家都看在眼里,你们逼着他送死,还要不要脸?”
“说得对,苏大人斩那个什么二当家的侄子,难道是为了他自己吗?”
苏县令看着他们,眼眶逐渐湿润。
此时有衙役来报:“大人,城门要顶不住了。”
“告诉他们停手,本官这就出城,”苏县令整了整官袍,回头看向韦云图,“至少能拖些时间。”
韦云图点点头,看着他的背影,叹道,长公主,您可一定要把兵调回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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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外,永阜山大当家用刀背拍了拍苏县令的脸:“苏大人,你说,我要先砍了你再去砍那些百姓,还是让你亲眼看着兰台百姓被杀,最后再砍了你?”
这些人显然不打算信守承诺,苏县令瞪着他们,目眦欲裂。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撞破了城门,冲在最前面的山匪一刀下去,城门口士兵的头颅就伴随着一阵血花高高飞起,城里一片尖叫哭喊声,夹杂着火光与血色,仿佛人间炼狱一般。
混乱中,苏县令感觉到什么东西砸进怀里,低头一看,竟是一只人头,头颅刚被砍下,血液还是热的,苏县令感觉到自己的前襟被一片血迹濡湿。
苏县令整个人猛地一抖,那头颅滚落在地,他这才看清这张脸,竟然是刚刚跟着他到城门边的一位衙役。
他怔怔地站在那里,感受到一阵绝望,援兵到底在哪里?
那二当家看他的模样,似乎是觉得出了心头之气,便不再留他,纵马过来,操起砍刀就冲苏县令的脖子砍去。
刀要落在他脖子上那一刻,苏县令感觉自己整个人飞了起来。
他惊慌地摸了摸自己的头,确定飞起来的不是头,而是整个身体。
然后他注意到身后的一片马蹄声,以及一个男子的声音:“杀!”
一支队伍伴随一声令下冲杀过来,冲散了山匪群。
山匪在训练有素的正规军队面前,很快就溃不成军。
苏县令这才松了口气,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坐在马背上。原来关键时刻,有人马鞭一卷,把他提上马背,救了他的命。
“谢过这位壮士。”苏县令连忙对救命恩人道谢。
一身男装的“壮士”回头看他一眼,却原来是消失了两日的程艳红。
艳红的身体太过孱弱,苏县令体重又不轻,虽然是借了巧劲,但这么一搞,也弄的她险些手臂脱臼。
眼看苏县令脱险,她连续纵马奔袭了一日一夜的身体终于坚持不住,坚持把马驶到城内,就从马背上滑落下来。
还好被及时赶到的张礼接住,带回了县衙。
燕惊鸿彻底昏迷前,还在看着苏县令,仿若一个垂死之人,挣扎着要交待遗言,苏县令被这般气氛感染,沉痛地凑在床边:“程夫人,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燕惊鸿挣扎着说:“你太重了。”
然后她便昏了过去,徒留苏县令一个人站在床边无语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