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是来找茬的。
周窈觉得离谱,抱臂挑眉,不甘示弱得瞪着她:“是啊,你敢打我的人?”
她脸一别,小胳膊赶紧上前抢人,硬是把小肚子拽回身边。
“今天只是给你一个教训,让你收敛收敛。”孔铃朱嗤笑一声,走到周窈面前,抬手拍拍她的脸,看得一旁的小胳膊胆战心惊,心跳如擂鼓,“以后离慈悲寺里的和尚们远点,特别是静凡大师。别以为种几棵破树就是娘了,我可捐过六千两香火钱。”
她说“破”的时候太用力,口水肆意地飞到周窈脸上。
“哦,”周窈抹一把脸,没退却的意思,“怎么,捐了六千两,你就当慈悲寺是你家了?”
孔铃朱双手背在身后蔑视她:“是每年六千两,乡巴佬。”
六千两算啥?她是当今皇帝,千万两都拿得出来,整个禾单都是她的,哪怕地上有坨狗粪,她不让踩,你孔玲朱想踩都不能踩。
周窈卷起袖子就想开干,但又想自己身边只有两个小嬷嬷,根本打不过对方一群人。
她料到对方是个书香门第,想与对方说理:“孔小姐,我只不过是与你一般的香客,每日虚心学习罢了,你何故与我作对?”
“我都看到了,”孔铃朱啧了几声,搓搓手指,“你摸了人家的数珠。”
不是,所以摸数珠到底怎么了?
周窈一脸困惑,继而豁然开朗:“哦~你不仅喜欢静凡大师,还喜欢为惠小师傅?你该不会以为捐了一点钱,整个慈悲寺都变成了你的后宫吧?”
你做梦哦。
小胳膊吓得赶紧给孔家小姐使眼色,让她闭嘴留脑袋。
“你!”孔铃朱没理睬小胳膊眼里的电光火石,咬牙切齿。
整个梵城没有敢和她做对的人,一个小小的罪臣亲戚,也敢来横插一脚,你算个鸟蛋?
她手一挥:“给我揍她!”
六七个五大三粗的女人摩拳擦掌,骨头掰得咯咯作响。
身为皇帝,出门在外怎么可能没几个高高手保护?
周窈赶紧低头问:“小胳膊,咱们有暗卫嘛?”
小胳膊:“???您还需要暗卫嘛?”
周窈:“???我怎么就不需要了?”
不怕,打就打,谁没练过几天军体拳了?
周窈揎拳掳袖,不愿屈服于恶势力。
“慢着!”
静凡大师拖一身黄白游方袍缓缓走来,明明是哑光的额头,却白得反光。他目光略略扫过周窈看似平静的脸,她不给他一个眼神,仿佛在生气。
“阿弥陀佛,孔施主怎能在慈悲寺动粗?”
周窈有那么一丝丝抗拒。
她抱臂,仰着头,最大限度地张扬地站着,摆出一副狂傲不羁的模样。她俏咪咪瞥了一眼站在她身侧的静凡大师。
他像夜晚清风徐来光芒皎洁的月光。
孔铃朱梗着脖子指着周窈的鼻头骂:“大师,您都看到了,她玷污佛门,您还要为她辩解吗。”
“世尊言;‘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但高施主自入慈悲寺以来,克己守礼,并未主动与比丘、沙弥攀谈,今日之事,你我得见,确是为惠等人感激高施主,乃我寺教导无方,令孔施主误会,阿弥陀佛,贫僧甘愿诵三日经自省。”
周窈边听边默默把伸出去的脚微不可见得抽回来,渐渐立正站好,收敛了一股子“刚正不阿,不能屈也不能伸”的猖狂。
啊,大师心里明白不是她的错,教育她只是单纯让她长长记性。
她又偷偷瞟静凡大师,目光下滑,停留在他皱巴巴的衣袖上,眉眼一跳。
洁癖又有强迫症的大师,今日袖子竟然皱了,是哪个臭王八蛋干的!
孔铃朱听了静凡大师一段说辞,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出家人确实慈悲为怀,但谁私下里不说静凡大师之古怪世间少有。他从来不多管闲事,都将其归结于因果,偶尔插手也双方都惩罚一番。
怎么到了今日,偏偏袒护周窈。
好啊,她咬咬牙,豁出去了:“静凡大师,您独具佛眼,怎看不出是她狐狸媚子勾引为惠,我不过替住持清扫门庭!此等恶人,若长久待在慈悲寺,寺内风气定然恶臭,哪里还有佛门之清净。”
周窈翻了个白眼:谁勾引谁,说,是不是你揪皱了大师的袖子。
静凡闭眼默念了几句偈语:“阿弥陀佛,孔施主,我佛座下不得动粗,今日日头已高,还请回吧。”
说罢,静凡大师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赶客。
孔铃朱气得脸都红了,她狠狠剜一眼周窈,放下狠话:“你给我等着。走!”
一群人风风火火来,又风风火火去,因为贪吃在院子里开小灶的小肚子,是本次事件唯一的受害者。
周窈朝小胳膊递了个眼神,小胳膊意会,默默退下去跟上。
院内一脚放有一瓷缸,缸内种了一朵莲花,如今微微绽开,莲花旁边飘着一只小蜘蛛,哼哧哼哧拉着丝,笨拙地结网。
周窈摸摸脖子,朝静凡大师行了个礼:“多谢大师解围,今日之事,确实是我冒犯了,不应摸别人的珠子,此后定洁身自好,抄写《心经》自省。”
她抬起头,看到静凡大师看鬼一样看她。
怎么,她说得不对?
对是对,但“洁身自好”四个字从一个全国最风流的人口中说出来,那滋味可真是咂摸不尽。
“大师,”周窈指指他的袖子,“你袖子皱了。”
静凡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袖子皱得厉害,一点点污垢都不能沾身的他,竟一路都未注意。
他抚平袖口,推了推佛珠:“阿弥陀佛,贫僧也反省了一番,施主在此修身养性,与贫僧学习佛经,虽开智算晚,但孜孜矻矻,勤奋有佳。贫僧应以师徒身份看施主,不得以从前的事物擅自评判施主。思及此,贫僧有念及未曾送过施主一份入门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