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佛所说,皆大欢喜,信受奉行。”
周窈背完最后一个字,确认没有背错的地方,紧张兮兮得抬眼看大师的反应。
大师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根本看不出喜怒哀乐。
周窈心里啧吧一声,觉得大师浪费了这张俊脸。
须臾,静凡点点头,声音比以往温柔了许多:“那今日,我们便学《金刚经》。”
所以,大师这是稍微原谅她了?
周窈一个激灵,仿佛浑身上下的担子猛然卸下,肩膀轻松许多。
她乐陶陶跑到石凳边坐下,拿出有“衣裳”的炭笔,朝大师傻笑:“大师,请。”
静凡把食盒放在桌子上,用恒定的念经音调道:“《金刚经》全篇三十二品,全称为《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其中,般若指慧明智慧,即八正道、诸波罗蜜,菠萝蜜则意为‘到达彼岸’,便是我们常说的度无极。此岸乃烦恼,凡夫皆此岸,彼岸乃菩提,诸佛皆彼岸……”
周窈:……
完了完了。
她的眼皮子开始不听话地打架了。
她听得云里雾里,觉得玄之又玄,对比此等高深学问,突然发觉物理数学又实在又接地气。
不能睡!
才道了歉,决不能功亏一篑。
周窈撑住眼睛,头却小鸡啄米似的点来点去。
她昨晚上很晚才睡,生物钟一下子紊乱,睡意过于浓厚,她仿佛真的看到了彼岸,但彼岸没有佛,只有周公在翘腿喝馄饨,朝她快乐地招手。
“一品最后一句‘趺坐’,是……”静凡讲到一半,他微一抬头,就看到对面的人虽然坐着,但眼睛早已闭上,脸陷在手心里强撑。
她的头渐渐地渐渐地倾斜下来。
咚!
“我没睡!”
周窈一个扑棱站起来,擦擦嘴角确认有没有口水,心虚地不敢看静凡。
静凡温柔地笑了,比栀子花还清俊:“出去。”
静凡大师可真容易生气。
周窈连着两天被赶出净莲院。
事后小胳膊解释说,周窈好像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会在静凡大师讲经时睡着的女人,别的女人看着静凡大师那张脸,只会气血上头血脉喷张,越听越精神。
周窈委屈:可是静凡大师的佛学课是真的枯燥乏味啊……
岁月缓缓蹉跎,慈悲寺的日子自在又逍遥。
这天一早,周窈变着花样做了一碗银耳莲子羹,刚端到净莲院,就瞧见早已做好早课的静凡大师正在扫地。
“大师今儿起这么早?”她把粥放在石凳上,邀请大师品尝新作,“大师,快来尝尝我做的银耳莲子羹。”
“多谢施主费心。”静凡反手用瓷盖将碗盖上,没有用膳的意思,“施主,我寺每个季度均会扫除一番,清理污秽,如今正值蚊虫繁殖之际,全院皆要参与。”
三方院由小胳膊小肚子打扫,周窈自然不用费心,只是一路走来比丘、比丘尼都在擦窗户,她还以为是贵客要来,原来是大扫除。
“那我来帮大师吧。”
“施主……”静凡欲喊住她,周窈当即抢过扫帚,朝他嘻嘻笑说大师放心,保证打扫得一尘不染。
静凡不想和她多费口舌,只能答应。他回屋取来鱼食,边喂那群肥硕如猪的锦鲤边用眼梢观察周窈。
周窈哼着劳动人民的小曲儿,颇有干劲,完全不像个四肢不勤的风流皇帝。
静凡大师是个洁癖,净莲院自然一尘不染,说是大扫除,不过就是走个形式,有些时候不打扫都比打扫干净。
这是什么?
周窈倏然一顿,瞅着那仓皇逃窜的长纽扣,拿起笤帚就要打。
“施主,莫要杀生!”静凡忙抬手横在周窈与蟑螂之间,念了数声“阿弥陀佛”,“施主,放它一条生路吧。”
“你疯了?院子里但凡出现一只蟑螂,就至少还有一百只。”
静凡大师摇头不理会,觉得她歪理太多,说话太毒。
大师不让“杀生”,周窈也不能妄自打虫。
她死死盯着那只蟑螂,只见它嘚瑟得左右摇摆,冲进了大师的卧房:“大师,它进去了!”
二人前后脚进屋,周窈一眼看到匍匐在书架上的小瘪三。
静凡一看,当即脸色惨白,呼吸一窒:“阿弥陀佛。”
他不可杀生,但架不住蟑螂很脏,趴在他的书上让他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可蟑螂又脏,他又不想捉它,就陷入了死循环。
大师瞪着一双水瞳,原地石化。
“大师莫怕,我来捉它!”
周窈当即抄起一本书就砸,那小瘪三飞快逃窜,不愧是南方的蟑螂,个头大不说,跑起路来竟能发出唰唰唰的响声,展翅还能高飞。
“哪里跑!”
周窈一书下去,正砸中心。
静凡忙不迭闭上眼,数珠疯狂乱推:“罪过罪过!”
周窈拿起书,那小瘪三的尸体赫然躺倒在地上。
“大师,这本书你不能要了,你知不知道,当打死蟑螂的那一瞬间,地上会有很多它的卵……”
她话还没说完就止住了,因为他看见静凡大师的脸色非比寻常的难看。
他捏着数珠的指腹泛白,唇色尽失:“出去。”
好家伙,又被赶出去了。
周窈蔫哒哒走出门,又听到背后一声唤。
“等等。”
她回过头,可怜巴巴看着大师。
大师愤怒地尾音都在发颤:“烦请施主,帮贫僧收拾干净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