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院试,广阳府愈发热闹。
到处是熙熙攘攘的赶考学子,还有为了赚赶考钱而出来招揽客人的商贩。
在茶铺坐了一会儿,就看见码头下来一群又一群的学子,直奔茶铺,茶铺顿时拥挤起来。谢黎皱了皱眉,起身道:“走,我们先离开这里,找个地方住宿。”
“少爷等等我。”絮儿跟上,紧贴着谢黎,生怕被人群挤散了。
马九和书童也赶紧放下茶碗,从茶铺里出来,擦着汗道:“这暮秋时节,也挤出一身汗来,可见这次院试来了不少学子,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找到客栈住下。”
谢黎扫了一眼对面客栈外脸色苦闷的学子,轻声道:“不找客栈。”
他记忆里有过一次赶考的经历,知道院试的时候客栈里人满为患,而且物价上涨,一间房要几百文,远不是他和马九能负担得起的。反倒是找附近的百姓家借宿,会比住客栈要方便便宜些。
依着前世的记忆,谢黎带着三人径直往蓑衣巷走。
前世,原主独自来广阳府赶考,就住在蓑衣巷的一户人家里。
到了地方,找到熟悉的门,谢黎敲响门,见到了有些熟悉的老夫妻,道明来意。
“正要去码头,没想到竟有客人找上门,倒免了老朽的麻烦,快请进,这边请。”
老夫妻穿着简朴的蓝灰色衣裳,打量着谢黎等人,高兴地一拍手,客气地迎他进门
谢黎回头示意絮儿跟上自己,得到少女乖巧的应答,迈步进了院子。
这户人家是一进的小院子,中间庭院用花蔓遮挡,主人家住在正房,东西一共四间厢房则用来租给过往学子。东边已经有两位学子入住,只剩下西边的两间,谢黎和马九一人一间,正正好租完。
只是这样一来,絮儿要和谢黎住在一间……
谢黎放下行李,干咳一声:“絮儿,你睡床,我去找主人家再借一床被褥,晚上睡在地上。”
“少爷要考试,怎么能睡在地上?”絮儿一脸不赞同,看着床铺,咬了咬下唇,“不若我们一起同睡。”
谢黎:“……”
光是想想,谢黎就有点羞耻,连忙摇头:“就这样决定,我睡地上,你睡床上。即便你我成亲,也要顾及你的名节,何况我们还未成亲……”
此刻,谢黎已经有点后悔没有在听说这里只剩下两间屋子的时候,转身离开,另外寻找借宿的地方了。
外人不知道絮儿是女孩儿,难道他就可以视若罔闻地忽视这件事吗?
想了想,谢黎转身出去,找主人家商量,希望再租一间屋子。就算厢房没了,正房总还有的,随便辟出一间来,正好给絮儿住。
“这个……”
找到老夫人,她笑了笑:“实在抱歉,家里真的没有地方了,正房住了我们一家三口,杂物都堆去了后院,再空不出屋子。”
“夫人您还有儿子?”
老夫人愣了愣:“有,怎么了?”
谢黎忽然改口:“没什么,我就是顺口问问。”
如果对方家里还有其他的男人在,谢黎没法安心放絮儿一个人住在正房。甚至早知道还有其他人,他压根不会选择这户人家借宿。
前世,原主来赶考的时候,明明不曾见过其他男人,只有二老在,所以他才放心地带着絮儿一起来,为什么会忽然多出一个人?
对了,那时候他们二老说过,他们有一个儿子,在三年前过世了。
三年前……岂不就是现在?
谢黎停顿了一下,和老夫人说:“夫人,如果可以,能不能请你儿子带我们去贡院走一走,我们初来贵地,不太认识路。”
老夫人欣然答应:“自然可以,客人什么时候需要,提前一日打声招呼就行。”
谢黎想了想对方儿子过世的时间,不确定地开口道:“应该就在这几日,可以吗?”
“自然可以,我儿明天本来要去城外一趟,既然秀才公有事,就让他晚几日再去,明天一定抽出时间来陪两位秀才公去贡院走一走。”
“好。”谢黎随手救下了一条人命,不在意地应了声,转身回屋,继续面对他的难关。
——该如何才能劝说絮儿,一个人睡床,让他睡地上呢?
夜里。
谢黎躺在絮儿身边,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趟过了中间那条用棉被隔出来的线。
“少爷,你有必要这么紧张吗?”黑暗里,絮儿的声音里带着点点笑意,“等你考完,我们就要成亲了。”
“少爷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啊……”
谢黎轻轻叹气,十分懊恼自己的意志力不够,这才会答应和絮儿睡在一起。
虽说这个世界风气开放,时常有寡妇偷汉这样的香艳趣闻流传出来,男女大防并不严重,可是絮儿才那么小……
谢黎本质上还是一个现代人,对于絮儿的态度一直没变,坚持认为十八岁是底线,不能在十八岁前碰絮儿。可是,在絮儿的温水煮青蛙攻略下,他越来越没有防备了,再这样下去,岂不是很危险。
“絮儿,今日我们舟车劳顿,所以少爷才和你同睡,明天你一定要独自睡,不准再用害怕这样的借口来为难少爷。”
絮儿扑哧一笑:“少爷坐怀不乱柳下惠。”
谢黎:“……”
即便谢黎如此固执,可还是挡不住真香定律。
第二天,从贡院熟悉了一圈回来,他再一次和絮儿躺在了同一张床上。
第三日,第四日……
谢黎自暴自弃了。
……
因为谢黎请求老夫人的儿子做导游,带他们出去逛街,青年一直留在家里等谢黎的招呼。
过了这件事后,谢黎忘了这回事。
几天之后,青年等得焦急,见谢黎还没有动静,主动找上门了。
“客人,你什么时候去贡院,我认识路,给你带路。”
谢黎愣了愣,想起那天的随口之语,正好絮儿在住处待烦了,也想出门走走,便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如何?”
“好,我在院子里等客人,客人尽快。”
谢黎回屋和絮儿说了一下,又去叫马九两人,四人一起出门。
老夫人的儿子名叫张元,是个热情开朗的青年,随性善谈,带着谢黎等人先去街边吃了早点。介绍道:“这是广阳府的特产米粉,客人们可以尝尝,吃完之后我们从这条街去贡院,去的路上会路过内城河,不过一炷香的路程,将来院考也方便,不用匆匆忙忙赶来,可以晚点出门。”
谢黎应了一声,和絮儿一起品尝了张元推荐的摊子,味道果然很好。
吃过早点,五人一边认路,一边去贡院。路过一条河边,张元笑着指了指河里,和谢黎说:“看,客人,这里就是内城河了,贡院就在内城河不远的地方,以后你们要是迷路,可以沿着内城河找回我家。”
谢黎点点头,不经意瞥了一眼,皱眉道:“河里是不是有个人?”
其余几人凑近看了看,果然看见里面有个人,着急道:“快点救人!”
张元更是急匆匆跑到河边,努力探着手去握河里那人的手,好险被人拉进去,幸好谢黎及时赶到,在后面拽住了他的腰带,将他拉了上来。
“让开,我来!”
说完这句话,谢黎将张元扯开,长臂一捞,拎着水里人的领口,一把将人拎上来。
“咳咳咳。”救上来的是个书童模样的男孩,一脸老实可怜,不过并没有大碍,咳了两下很快镇定,看着谢黎,砰砰砰磕了几个头:“谢谢恩人救命之恩,谢谢恩人。”
谢黎拉他起来,拍了拍书童的肩,让他以后避开水,别再出事。
对方老实答应,又对千恩万谢,才感恩地走了。
等人不见,谢黎看了眼张元,暗暗松了口气,好险自己救起来张元。
谁会想到,明明已经换了个地方,张元还是险些去世?上辈子,按老夫妻俩的说法,他们的儿子张元在野外救落水的村民,结果对方自己爬起来了,张元这个旱鸭子却不幸溺水,没有人救,被水冲走了过世。
村民一点不知道感激,只剩下他们夫妻俩相伴。谢黎觉得老夫妻两人可怜,不想让他们老无所依,特意让张元避开,没想到在这里又碰上了,而比前世更加过分的是,这次张元在他面前救人,真的让张元死了,他岂不是好心办坏事,反而成了罪人?
“张大哥,你也已经弱冠,以后长点心。”谢黎神情不耐,语重心长,“想要救人,也要看看周围的环境。你看看这河里的水多深,若是掉下去,别说人没有救回来,命都要搭上去。”
张元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地道歉,又道谢说:“谢谢客人,我下次一定注意。”
这话说起来轻飘飘的一点不像承诺,谢黎淡淡瞥他一眼:“张大哥,不如想想你年迈的爹娘。”
张元楞了一下,脸色正经起来,再一次弯腰道谢:“我知道了,一定不会再鲁莽。”
谢黎这才放心,嗯了一声,示意道:“走,我们继续去贡院。”
从贡院回来好,谢黎以为今天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张元学会了教训,以后不会再瞎冲动,老夫妻俩也不会痛失爱子,他也没有沾惹是非。
结果几日后,竟然有人找上门了。
来人一身蓝色长袍,晃了晃折扇,冲谢黎扬起下巴:“据说是兄台救了我的书童?”
书童?谢黎打量着对方的面孔,有些恍神。
竟然是原主前世的死对头周无良?
前世,原主考上状元入住朝廷,因为风头太盛,又行事猖狂,很不得一些人的待见。其中就包括礼部新上任的郎中周无良,两人关系最紧张的时候,曾经在金銮殿上打起来过,闹得彼此面上无光,成了京城里的一大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