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暮楚的少年,暗暗察言观色,见公主殿下,人虽轻笑着,但话音间隐有寒冽之意,似对面前这不知谨守奴规的苏珩,甚是不满,心中愈发胆大,思量着要如何磋磨苏珩,既顺应公主殿下心意,也为他自己,暗出一口气。
暮楚与苏珩,往日无怨,纯是他自己,今日单方面地心气不平。
今日,公主召见。久不见公主的暮楚,为此特意沐浴熏香,修饰自身。他精心选束莲花冠,佩白玉饰,穿上一件用料极好、行来如涟涟水波荡漾不绝的碧色衣裳,就是为了能在凝香水榭内,艳压府中一众奴郎,博得公主垂怜。
本来,他成功了,凭借着年少鲜嫩的容颜和精心修饰的衣裳,他压过了其他男子,获得了跪坐在公主身边、为公主捏腿的亲密机会。可,他为此自得,和同亲近公主还没多久,苏珩这个昔日的状元郎,就来到凝香水榭中。
原先,他是不把苏珩放在眼里的。纵外头传说苏珩是如何风姿如玉、清贵秀雅、宛若天人,他也想着,一个已被摔到烂泥地里的凡夫俗子,定然昔日气质风度无存,污浊不堪、狼狈不已,难以与他相较。
但,当翠翘一声通禀,他随众人看向那走来的青衣仆从时,登时心中一凉。没有他所以为的狼狈不堪,卑怯萎靡,少年沉静地掠着水风走来,近秋的澄阳下,气质皎洁地几乎刺眼。苏珩身穿着最朴素的青布仆衣,通身无饰,却似清水出芙蓉,反衬得他们这些衣着光鲜、精心修饰之人,矫揉造作,尽似庸脂俗粉。
既在容姿上压过了他,又夺了他为公主沐足的机会,心中不甘的暮楚,感觉到公主对苏珩不满,便大着胆子,接下公主的话,似是和善地含笑提醒跪着的少年道:“雷霆雨露,俱是殿下之恩,怎可轻易拂去呢?”
公主似喜爱他这样的乖觉,柔软的指腹,在他面上轻轻一拂,笑音中的冷厉,也淡了不少,“玉奴愚笨,你们多教教他。”
暮楚同榭内众奴郎,一道应声遵命后,又笑着说:“玉奴从前是状元郎,再‘愚笨’也比奴等聪明,只是刚入府不久,对诸事不熟罢了”,再道,“奴从前听说状元郎才华横溢、诗书双绝,心中就甚是敬仰,今日有幸得以一见,不知状元郎,可否为奴写上几个字,供奴收藏?”
他话虽说得听似客气,但言辞间,其实是在肆意驱使苏珩。暮楚将话说下后,又有些担心自己过了,悄抬眸看公主神色,见公主不但没有要怪罪他的意思,看着他的眸光,竟还有几分纵容,温和地笑问他道:“状元郎一字千金,笔下是写经世文章的,你要他,为你写些什么呢?”
暮楚从未见公主对他如此和颜悦色过,心中也甚是欢喜,跪离公主更近,依依地道:“奴听公主的。”
身前主奴说话间,苏珩面上的水珠,已在穿榭凉风的吹拂下,渐渐干了。他心中想到“唾面自干”四字,在昭阳公主的吩咐下,起身走至铺好笔墨的书案前,沉默地执笔舔墨,内心木然,像是人被抽去了可感知喜怒哀乐的全部灵魂,只是一具木胎泥塑般的躯壳,徒剩骨架,空空地立在书案前,等待着女子的进一步吩咐。
他已屈折至此,预备为家人,忍下所有打压折辱,但当听美人榻上的女子,明白道出要他在纸上写下何语时,欲下笔的手,仍是禁不住一颤,在雪白的宣纸上,落沾下污脏刺眼的墨痕。
“红绡一幅强,轻阑白玉光”,女子轻柔的嗓音,浸着清润的笑意,如在夜半的衾枕之间,与情郎暧昧笑语,一字字自幽香红唇,轻轻吐出,“试开胸探取,尤比颤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