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犹豫间回了句:“…倒是知道赵通判有个庶女,早年嫁给商贾。许多年没有走动了…”
于是再无人多言,挥手放行。
驴板车吱吱呀呀往前,三琯提到嗓子眼的心,又放回了肚子里。一直走到无人处,她才小声敲那纸糊的棺材板,小声道:“哎,云哥哥,你是怎么知道赵通判家的二女儿的?”
还能怎么知道?偷东西的时候知道的呗。
九方城距离京师不远,地处要塞,数年前他和四要曾经来过一次。正值赵通判家中嫁女,程云和四要趁着夜色潜入赵家,打算顺手捞上一笔。
三琯大怒:“忒不是人了,人家姑娘的嫁妆都偷!”
程云冷哼:“谁偷她嫁妆了?老子非但没偷,还给她添了好几笔上去好吧?”
嫁妆,他本来便是没打算碰的。
女子嫁人不易,丢了嫁妆会被婆家瞧不起。程云干不出来这等事。
那晚他摸到赵府,本来是打算趁着人多,在喜宴中顺两个银袋劫富济贫。
哪想——压根就没什么喜宴。
整个赵府黑灯瞎火,唯有门口一片张灯结彩。程云在府中摸了半天,只找到一个房间满屋红绸,略微有上点喜庆气氛——赵二姑娘的闺房。
闺房里没有穿着嫁衣的新娘子。
程云心里起了好奇,梁上一猫,半个时辰后,看见了个被五花大绑的新娘子。
好家伙,难怪府里无人声张,原来这要嫁人的新娘子——她不愿意。
程云那时年纪尚幼,很有几分热血,见状从那梁上跳下替姑娘松了绑。赵二姑娘先是惊愕,知道他身份之后又苦苦哀求,跪着求他带她走。
原来这赵二小姐身为庶女,生母早丧,主母不管不问,跟着个贪玩的丫鬟,跟常来后门的货郎对上了眼。货郎总在内宅里跟女眷打交道,最懂得哄人心,三下五除二,哄得二小姐迷了心,等到二小姐珠胎暗结,去找那货郎让他提亲,货郎面色惨白当面应好,转身便连夜跑路再不见人影。
赵通判大怒,替二女儿寻了个丧妻的客商——连嫁妆也备得敷衍。
赵二姑娘敢爱敢恨,宁死也不愿意嫁这个没见过面的夫君。赵通判干脆将人绑起来,一连两日水米未进。
程云又是可怜又是可叹,想了又想,从府里偷来几样值钱的玉器替她压箱,又劝她:“…嫁的这人再不合心意,好歹总比那始乱终弃的货郎靠谱,更比你失了名声还留在家里,日子好过些罢?”
程云那时尚未成年,站起来堪堪与赵二小姐齐高,颇有风范拍她肩:“这样吧,我答应你,等你成亲了,我常常去看你。若你过得不好,我就带你走。等我长大点,我来娶你!”
赵二小姐看着个毛臭味干的孩子,噗一下笑出声。
也是,路是人走出来的,过得再不好,还能糟得过被绑起来当成牲口的现在?就算要逃跑,外面逃,也比府里逃容易罢?
赵二小姐只以为眼前这个小蟊贼信口胡说,于是便随口应:“小兄弟,你说的。若是我过得不好,你娶我!”
可三琯却知道程云为人,听到这里眼带笑意:“那赵二小姐过得怎么样?”
程云伸出衣袖,给三琯看袖口的线头——细细密密的针脚,绣着“平安”两个字,一看就是蕙质兰心女子手笔。
“赵姐姐很好,已有一儿两女。”程云说,“此番为救四要,不得已伤赵姐姐名声。等救了四要,带他去给赵姐姐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