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夕之间,你就可平定天下,而后休养生息几年,便能举兵北伐,去草原跟元木真一决雌雄,建立不世功业,名垂青史流芳千载并不那么难。
“可你非要闹腾这么一出,这不是自讨没趣吗?你该不会觉得,你这一战一定能够成功吧?
“想做更古未有的事,千难万险都不足以形容!粉身碎骨,不过是顷刻间的事。
“宋治临死之际众叛亲离、举目皆敌,前车之鉴这么明显,你要是落到他那副境地,我可不会也没能力让你幸免于难!”
赵宁笑了笑。
笑得无所畏惧。
他道:“这天下的每个人,不管平民百姓还是贩夫走卒,哪怕是乞丐,生来都有人之为人的基本尊严。
“不被有钱有势有权者侵犯公平与人格,不被同样为人的存在当牲口一样剥削压迫,不被上位者吃他们的人血馒头,是这人世间最理所应当的事。
“如果连这都不能得到保证,黎民苍生的人生就没有意义与价值可言,更不可能与幸福这两个字挂钩——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人,只是牛羊,亦或者麦子。
“这样的天下就不是人间,而是妖魔为患的炼狱,更不可能是我浴血百战、不惜性命也要保全的天下。”
杨佳妮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指着赵宁“你、你”了半响,明显是想要骂人,好歹是忍住了,末了咬着牙恨恨的道:
“天真!幼稚!
“世界的本质始终都是弱肉强食,人人皆有私欲私心,兼爱众生的道路根本行不通。你所说的天下,就算能一时建立,过上几十年,也会面目全非!
“但凡这天下还有财富积累这回事,有钱的阶层必然越来越有钱,穷弱的阶层只会越来越穷弱,上层权贵对下层百姓的压迫剥削就不可能消失!
“这是世道法则,千万年前如此,千万年后也必然如此,你以一己之力,如何能够改变?
“我们能做的,不过是让自己成为强者,成为不被剥夺公平、践踏尊严的人,并保护自己的家人亲朋罢了。
“你大智大慧,为何会连这个最简单的道理都看不明白?你是想气死我不成?但凡你不胡闹这么一出,我根本懒得在淮南称雄!”
说到最后,杨佳妮已经要跳起脚来,看她磨牙切齿青筋跳动的模样,就差举起陌刀给赵宁脑门上拍一下,好把赵宁给拍醒了。
赵宁没打算醒。
他肃然道:“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纵不能至,心向往之。”
道不同不相为谋,最后,两人在官道上分道扬镳,一个回燕平,一个去金陵。
......
在燕平城朱雀门城楼前,赵宁站了许久,直到太阳西斜,反抗军的先锋精骑出现在视野尽头的官道上,卷着滚滚烟尘快速奔来。
远远看到城头的赵宁,骑将曹云烨让大军缓下马速,自己则来到城前下马,向赵宁抱拳见礼:“末将曹云烨见过大将军!”
“城外十里处扎营,非有本将亲令,一兵一卒不得出辕门。”
“末将领命!”
赵宁返身离开城楼,飞向皇城太极殿。等他落地的时候,这里的形势已有明确结果,赵北望最终接受了群臣之情,同意即位称帝。
“新朝叫什么好?”赵七月来到赵宁身旁笑着问他,夕阳下,她的笑容很透明。
赵宁对这个问题并不十分在意。
如今宋治的尸体已经入殓,齐朝终于灭亡,悬在赵氏头顶的利剑消失不见,再也没有人能够威胁赵氏一族的身家性命,一家人能团团圆圆的在一起了。
这比什么都好,赵宁对此足够满意。
他道:“叫什么都好。”
赵七月打趣道:“你不是唐郡王吗?要不就叫唐朝?”
赵宁笑着摇了摇头。
如果唐郡王这个爵位是赵北望的,倒是真可以叫唐朝。
“祖父跟父亲怎么说?”赵宁问。
赵七月缓缓吐出一个字:“晋。”
晋者,三晋大地,也即河东。赵氏祖业晋阳,用“晋”这个字再恰当不过。
......
乾符十八年八月初二,赵北望在太极殿即皇帝位,国号大晋,改元同光。
是日,同光元年八月初二,太极殿上,赵北望头戴冠冕腰悬长剑,高居皇位俯瞰群臣,坐得大马金刀四平八稳。
“天子临朝,百官拜迎!”一位老宦官在地台上扬声高喊。
赵宁带着文武百官俯身见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