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狄柬之、张仁杰进殿,文武百官争先恐后拜倒在地,请赵北望不要再推辞,赶紧即位称帝。
无分世家寒门,大多数官员都神色激动,好像站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什么将门世家的节度使,而是让人间从黑暗走向光明的神灵。
其中有一些之前是宋治忠实爪牙,最是善于阿谀奉承,为了荣华富贵不惜做奴才的寒门官员,更是声音哽咽、痛哭流涕,乃至以头抢地。
他们用这种激烈的方式,表达自己对赵氏的绝对忠诚、对新朝的绝对期待。
“昏君无道,百姓民不聊生,赵将军要是不出来做主,天下就没救了!”
“北胡狼子野心,觊觎我祖宗江山之心不死,赵将军若是不担当大任,万事休矣!”
“天下兵祸不绝,中原十室九空,河北横尸遍野,只有赵将军才能收拾这等局面啊......”
“万民盼明君,如久旱之盼甘霖,赵将军雄才大略英明神武,若不能继承大位,万民难安......”
“赵将军若是不肯称帝,我等不愿见天下动-乱,唯有一死而已.......”
赵北望怔怔看这些不停叩拜,不断劝说,甚至泪流满面的官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并没有说不当这个皇帝,不建立这个新朝。事到如今他并非不能接受现实,况且天下之主谁不愿做?只是事发突然,他需要一点时间适应而已。
可这些就差没哭爹喊娘的官员,表现得好像他铁了心不愿继承祖宗江山一样......他都还没推辞,这些人怎么都开始以死威胁了?
就好像他们生怕赵北望不知道,他们拥戴赵氏效忠赵氏的心思,会在之后算他们的账,让他们官位富贵、身家性命不保一样。
王柔花拉了拉他的衣袖,赵北望回头去看,就见对方一脸深意与劝告——无论深意还是劝告,他都不能理解,因为意思明显很复杂,超过了他能解读的范畴。
赵北望虽然不善权谋,不明白那些弯弯绕绕,但也知道这种时候,他需要推辞一下,不能立即答应,遂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
“赵某功薄德浅,恐难堪大任,诸位如此......”
他话还没说完,就又被众官员赞颂赵氏、表达忠心的话给淹没。
无奈,等众官员的动静稍稍小些,赵北望硬着头皮道:
“兹事体大,不可仓促决定,否则必然贻害万千,诸位不如......去太极殿商议一番,找出一个品性高洁、才智双绝,适合统领天下的人来......”
含元殿已经毁了,在这里决定皇朝大事,的确是不成体统,百官叽叽喳喳一阵,在陈询的带领下,陆陆续续去了太极殿。
为了避嫌,赵北望没有跟着去,打算过上一两个时辰,过去象征性“询问”一下结果。
百官在去太极殿的路上,陈询已经开始发挥宰相的作用。
他先是叫了礼部尚书来面前,让他赶紧准备新朝天子登基相关的礼仪,随后叫了中书侍郎,令他准备凑表祭文之类的东西......各种事项安排的有条不紊。
至于收拾宫殿,处理后宫嫔妃、宦官、宫娥这类的事,赵七月就当仁不让承担了下来,毕竟她对宫里的事情熟悉。
这不仅有利于通过处理这些人,来表现赵氏的善良仁义,也能让宫城秩序快速稳定。
禁军将领都主动来到赵北望面前,宣誓效忠新主。
赵北望没受他们的礼,仍说自己是外臣,无权干涉皇城宿卫与禁军之事,真要听令,还是听从赵宁这个大都督府副大都督的命令,勉强算得上权宜之计。
赵宁也没理会这茬,叫了同为副都督的孙康过来,让他跟宰相商量着办。反抗军先锋精骑日落前就会到燕平,届时如何协调城防,还得他们先谋算谋算。
改天换地之下,各种事情很多,赵氏的人做做姿态可以,不可能真的置身事外什么都不去理会,众人忙得不亦乐乎。
然而赵宁并没有在杂务中多费神,与之相比,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做。
那就是送别杨佳妮。
两人离开皇城,出了燕平城,在宽阔的官道上一路向南而行。
因为之前天地变色的大战,眼下城内的大街上都没人,就更不必说城外官道了,笔直的道路在辽阔天地下,旷远、清净而又寂寥。
一路并肩而行,两人都没有冒然开口,沉默像是天边的云彩,默默悬挂静静漂浮,哪怕有意不去关注,也不能当它不存在。
以杨佳妮在晋阳时的性子,如果这是一次寻常离别,她必然是抱着酒坛子跟赵宁连干一个时辰,而后拍着对方的肩膀哈哈大大笑一阵,最后一甩衣袖大步流星走得豪气干云。
可这不是寻常离别。
魏无羡之所以不来燕平,不是不想见兄弟,而是知道见面还不如不见。
良久,杨佳妮看着前方率先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也没什么情绪,好似又回到了两人在雁门关外初相见时:
“我回去之后,会做好准备,等着分你的家当。到时候我不会有半点儿客气,你如果想要赢我,最好是捂紧袋子。”
赵宁摇摇头:“没什么要捂的,腿长在人身上,他们要走,我不会阻拦。”
杨佳妮淡淡道:“那样最好不过,免得我专门跑一趟,千里迢迢来接他们。”
赵宁没有回应。
两人继续往前走。
终于,杨佳妮忍不住了,恼火的抓了抓在战斗中蓬乱的头发,忿忿不平的抱怨起来:“我就不明白了,你闹腾这一出,到底是想做什么。
“整合了河东军、河北大军与禁军,这就是一股足以横扫天下的力量,再乖乖带着燕平城里的高手征伐四方,我跟魏无羡都不会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