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琇蜜发现盘子里有些饺子破皮了,便一语双关地对着段纶说:“瞧,饺子皮破了,要露馅了。”段纶低头看一看,但还是没有意会,继续与弟兄们神侃。
这段纶可是个性情中人,不善遮掩,容易跟人交心,几句话作引子,他就会将自己的心事全盘托出。这不,李琇蜜担心的事情还真就要发生了。
杨集通忽然问道:“当今国家局势动荡,各地皆有叛军,特别是中原地带,我们关中至今还算没有什么大动静,但听闻西面已有好几伙变民军,割地为营,似有反叛朝廷之势。圣上没有任何有效的举措,朝廷的平叛也越来越不得力,这大隋江山看上去已经日渐式微,有点朝不保夕的样子了。不知段兄有何长远打算?”
“某一个小小的亲卫,能有什么打算?弟兄们都知道,我段纶历来看淡仕途,不想那么多,过好每一天。来来来,吃酒为快,干杯!”
“段兄,可弟兄们都是凡人,不得不为未来担忧,即使不为自己,也要为家人着想啊!瞧现在河北有夏军窦建德做大,河南有瓦岗军李密称雄,东都破在旦夕,华夏四分五裂,我们效忠的朝廷岌岌可危啊!而我们呢,虽有报国之心,却无报国之门;虽身为朝廷命官,却人微言轻无能为力。感觉自己终日浑浑噩噩、无所事事,前途渺茫。段兄,你说我们怎能不虑呢?”张智玄接过话题,并继续延展。
“焦虑又有何用?连圣上老子和他身边的大臣们都不焦虑,我等小人物何苦操那份闲心?”此时段纶已有醉意,但仍然能够站稳自己的底线。
“都说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可我们弟兄们却只能蜗居在这终南山脚下混日子。如今叛军势大,朝廷式微,终有一日天下大变,江山易主,我们如何是好?继续为朝廷鞠躬尽瘁,值得吗?当今的朝廷还是我们当初立志报效的朝廷吗?要不回家种地、从此做一介草民?或者投奔义军,寻个建功立业的机会?可众多的叛军,又怎知道哪一支才是真命天子统领的?段兄梁兄,二位是我们弟兄们的兄长,又在京城任职,不管如何,你们的视野比我们高阔、见识比我们广博,一定不吝赐教,给我们弟兄们叨叨,我们后面的路该怎么走?”
张智玄说道这里,杨集通和牛胜也一道附和。
段纶被他们的情绪渲染打动了,他思忖:他们几位的确有忧国忧民之心啊!他们不甘混混噩噩地蜗居蓝田过日子,而且,他们都真诚地向我表露了自己的心迹、敞开了心扉。反观之,自己倒是没有对他们以诚相待,事先隐瞒,此刻还支支吾吾,实在不厚道。自己过去可是从来不对弟兄们撒谎的,今日“逃难”来到蓝田,本就是利用了这些弟兄们的,还瞒着他们作甚?或许我一开始就不应该瞒着他们,这样显得对他们极不信任,甚至是对他们人格的一种侮辱。我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弟兄们呢?为了自己逃命而隐瞒,甚至撒谎,情义何在?我还怎么做他们的兄长?
想着想着,段纶酒气冲脑,心门顿开,还原了自我本性,话匣子也打开了。他立起已经有些摇晃的身子,抖动的双手端起一盏酒,由左向右,给在座一一鞠躬,然后脖子一仰,咕咚一声,整盏下肚!
众弟兄也已经喝的酒性小发了,见兄长起身敬酒,也都惶惶的站立起来。段纶左手往下按按,示意他们坐下,然后带着微颤的嗓音道:“方才那斛酒是给诸位赔罪的,兄长我心中有愧,有事瞒了尔等。实言相告,我和敬朝此次前来蓝田,面上是奉了朝廷之命,给朝廷办事,然暗中实则意在造反,造反!对,对对,就是造反!造朝廷的反!造主上的反!”
听了这话,众人皆无任何反应。
段纶见大伙儿无动于衷,有点出乎意料。不过他马上就意识到,弟兄们只是把他的话当作酒后戏言而已,没有当真。
他于是尽量做出严肃,甚至悲壮的神情继续说道:“我的岳丈,岳丈大人,唐国公,将于近日,近日在晋阳起兵,立誓、立誓、立誓要平定乱局,拯救,那个拯救苍生,还有,还有就是要,要,要??????最终要问鼎天下,对,问鼎天下!我们,我们一行来到这里,来到弟兄们这里,一是为了及早时避开朝廷日后的缉拿,二是为了在此地组建我们自己的武装,隶属于我三姐李三娘的娘子军,日后都要一块归,归,归属于唐国公麾下。”
这下可麻烦了,真正是饺子皮破———全露馅了,连三姐都给“出卖”了。
李琇蜜内心嗔怒,且着急慌神,心里就像有十五只兔子在跳窜———七上八下。
这期间,她几次想阻止郎君不让他继续往下说,但又怕当众驳了他的面子,使他下不来台,到最后他说出真情、全抖漏了出来,再阻止也为时已晚了。现在唯一还能够做的,就是尽力将此事限制在这群人之内,不让他们向外散播。她于是开始仔细观察在座各位的表情反应,看看有什么异样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