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窗边端正坐着的人啪嗒一声搁下笔。气氛瞬间就静下来。

所有人鸦雀无声，屋子里静得只剩下蓝蝶影不忿的吸气声。她怔怔地看着半个月不见的姐姐，惊觉她整个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光透过纱窗映照着蓝唯唯半边身子，为她的身形陇上一层荧光的光边。端坐窗边神色沉静的女子一动不动，竟也美如神仙妃子。

蓝蝶影蓦然想起下人们的议论，脑子里嗡地一声。

这些日子，她一面与宋衍你侬我侬，一面也有打听主屋这边的情况。其实也并非刻意打听，总归有人将蓝唯唯的情况说给她听。蓝蝶影虽不曾过来，但其实听说了姐姐在重病一场之后性情大变，有些认不得人。但她素来不将宋衍以外的人放心上，便也没当一回事。

此时她小心地打量蓝唯唯的脸色，终于发现了不同。一些微妙的心理，她于是试探地上前：“姐，姐姐？”

蓝唯唯缓缓抬起了眼睛，那双清澈的桃花眼里沉静无波。不仅没有往日的疼爱，甚至看着她的神情除了少许玩味，没有任何情绪。

八.九分相似的两张脸。一个红衣似火，一个白衣单薄。

单论五官，眼睛、鼻子、嘴巴处处有相似。但两人这般站在一处对比着，形象气度莫名就是显出天差地别的区别来。红衣女子神情淡漠，哪怕坐着也显得通体清贵，气质出尘。白衣女子腰肢不自觉地扭着，眼角噙泪，站着不动也畏畏缩缩。

蓝蝶影的心顿时就沉了下去。

……姐姐她，该不会真的不认得她了吧？

这件事儿很快得到应证。蓝唯唯半倚在扶手上，单手撑着下巴。

那一头乌黑的头发洒落下来，衬得一双眼睛亮若星辰。脸还是那张脸，声儿还是那个声儿，但无论是说话姿态还是神胎都仿佛变成另一个人。

果然，片刻后她张口，一句话就令蓝蝶影脸色大变。她仿佛很随意，但却一针见血：“你喜欢宋衍，我给你了。还有什么不满？”

蓝蝶影的脸噌地一下烧的通红。

姐妹俩之间的遮羞布，蓝唯唯顾念情分一直没提，蓝蝶影自己装作不懂也从来不说。姐妹俩你不忍心我就装傻地一直没揭开这个遮羞布。此时蓝唯唯干脆利落地撕开，蓝蝶影再装不了傻。她不敢看上首人的眼睛，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看穿。

额头不自觉地冒出冷汗，她慌忙否认：“我，不是，姐姐……”

“在宋家，你可以继续用你的手段与‘你的宋郎’你侬我侬。我蓝唯唯挑剔，脏了的人不会再要。此时给你也不是没要求，你要保证他往后别踏足我的屋子。”不知是不是不认得人的缘故，蓝蝶影觉得蓝唯唯连说话的语气都发生了变化，从语调到嗓音都陌生起来。

‘宋郎’是他们情到深处，她呼唤宋衍的名字。此时这两个字从蓝唯唯的嘴里冒出来，蓝蝶影有种被人扒光了丢到大街上的羞耻。

蓝唯唯却不管：“我的院子你不能再住了，我膈应。”

蓝蝶影噎住了，脸已经憋得青紫。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想挣扎。正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她此时跟宋衍之所以如此甜蜜，蓝蝶影不否认有‘偷’这个意思在。宋衍惯来是个桀骜的性子，上辈子便是如此。这辈子之所以进展这般顺利，蓝蝶影觉得定然有这个因素在。若是一旦剥离了这层，她岂不是没比前院那些通房好多少？

蓝蝶影很想拒绝，但失去蓝唯唯的庇护，她根本就活不下去。

心里憋了一口气，她脸色有些不好看。

“当然，你也可以拒绝。”蓝唯唯很开明，给了她第二个选择，“但是今日我便会搬出宋家，并向祖母父王承认错误。十几年来因为向母亲发誓，不得已隐藏一……”

蓝蝶影立即含泪：“……姐姐你想到哪儿去了，我自然是愿意的。”

蓝唯唯假装没看到她湿润的眼眶，点点头：“既然如此，连翘你送二姑娘回去吧。唔，二姑娘二姑娘的有些不保险，往后没有二姑娘。蓝家从头至尾就只有一个掌上明珠，没上过族谱如何能姓蓝呢？世子爷不是唤她影儿？对外，就说我预备给世子爷纳的一个妾。”

蓝蝶影眼泪都流出来，就听蓝唯唯继续道：“水榭以后就封了吧，尽早将小跨院收拾出来。”

“不是，姐姐，你这般……”蓝蝶影慌了，“我……”

“嗯？”蓝唯唯扬眉，“你不是一直渴望能够正大光明地活在众人眼中？”

“可是，是妾……”

“妾怎么了？”蓝唯唯皱眉道：“你不是号称自己跟宋衍之间是爱情？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怎么？不过一个妾的身份而已。你的爱情就如此不堪一击，连妾的身份都克服不了？”

蓝蝶影脸颊通红，还自说自话地否认：“妹妹没说我爱慕他……”

“不爱慕他你能跟他三十六式？”蓝唯唯不解了，“大冷天儿，你地上都敢躺，还说这不是爱？”

蓝蝶影不说话了，脸上乍青乍紫。

“从今往后，没有二姑娘，只有影儿姑娘。影儿姑娘是我偶然在水榭撞见的宋府丫鬟，见她与我生得七八分相似，觉得有缘，做主替世子爷收到后院。”蓝唯唯啪嗒一声搁下笔，“话就这么传去松鹤园，告诉夫人和老夫人，这个妾，我做主替世子爷纳了。”

蓝蝶影的脸色瞬间雪白。

……

霜华院这边的动静，就是个死人也该被惊动了。但是宋家也是本事，愣是没一个人过来问。蓝唯唯都笑了，这家人装死的本事也是无敌。

送走蓝蝶影之后，正当她犹豫是主动出击去松鹤园走一趟还是等那边耐不住性子过来问，芍药匆匆进来。宋夫人和宋老夫人没惊过来，有旁人上门了。

芍药屈了屈膝道：“少夫人，三姑娘与李家的表姑娘王家的表姑娘一同正往这边来。听说少夫人的病情已然大好，三位姑娘特地来看看。”

第一个上门探病的，蓝唯唯淡淡应了一声：“让他们去花厅，我收拾收拾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