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的记忆如洪水般铺天盖地向他席来，倾泻的情愫砸得他几近眩晕。

“以后，我会给你买所有的糖的，而且不会让你生病的。”

兰亭突然言语森然，眉目疏冷，说着令祝婉儿稍显陌生的话述。

祝婉儿定定地看着他，而后，带着力道揉了揉他的脑袋，语气轻柔，打破僵局：“那我就先谢过小兰亭啦。”

“这孩子还是尽快送还回去吧。”

祝二婶子对着这么凭空出现的娃娃愁苦不已，“真是找不到他家里人了？”

狗娃留下来帮衬着，和祝老二一道捉了只鸡：“问过了，说是丢了太久，不太好找。”

祝二婶心里头酸涩，抱着被大衣赏包裹起来的，活像街上的小乞丐一样的兰亭，“这可怜的孩子，家里人该有多伤心啊。”

兰亭被温暖的怀抱揽着，心思活络，眼珠子在怀里又转了几圈。等到祝二婶子将他拉出来时，兰亭早已哭红了鼻子，偏他忍着，不让泪水滴落，只在眼眶中，一圈圈打着转。

“我会干活，我也会认得一点字，我会保护你们，保护婉儿姐姐的，你们不要扔了我。”

这模样那还用什么解释，祝二婶子早已母爱泛滥，将他死紧地抱在怀里抹着眼泪不撒手，“乖宝，我们不会不要你的。”

看着三言两语就倒戈的祝老二媳妇，祝婉儿和他爹在门外揪着鸡毛，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一丝无言。

祝婉儿的本意，就是她爹娘年纪大了，她娘又因为生了她身子有亏，再生一个有些困难。家里的活没人帮忙，等她去读书，或者嫁人了，更是没人陪她二老享受天伦之乐。兰亭长得乖巧，观察看来又是个机敏的，若是真的能想办法留下来，既不会让他流落街头，又能给家中添个劳力，何乐而不为。

祝老二心里头却是另一番打算：女儿还小，以后长大了，身边没个兄弟姐妹帮衬，以后难免吃亏。又听到这孩子会读书，不像他们二老是个睁眼瞎，日后还能和婉儿说上话。既然是个孤苦伶仃的孩子，他们现在还有些力气，只要他愿意，也不是不能养活两个孩子。

打定主意，不需祝婉儿劝说，祝老二对还在抽泣的祝二婶道：“要不，咱们就把他留下来吧。”

祝二婶子心里正是这个主意，见自家当家的放了口，便柔声询问兰亭：“你可愿留在我们家，当然，要是找到了你的家人，自然也是会帮你送回去的。”

兰亭没想到这么顺利，巴不得留下来，听见她留，忙点头：“我会乖乖的。”

祝老二大喜，手上的动作也加快了，“今天喜事多呀，先是闺女上了学堂，家里又多了一个人。今天一定要好好吃一顿。狗娃，来厨房帮我把那条鱼也杀了。”

狗娃嘴馋地直留口水，一声“好嘞”，便二话不说跟着他去了厨房，祝二婶子在背后笑道：“上学还没谱呢！”

祝老二百忙中从厨房伸出头来：“我闺女随我，那是什么脑袋，要是能考功名，我家非得出个状元不可，区区入学考，不是问题。”

一家人笑着忙着，饭菜就伴随着墟里烟火，丰盛地摆了一桌。今天是个好日子，祝老二也被允许喝了点酒，酒过三巡，喝得有些飘飘然。

“我寻思着，这屋子闺女一个人住还好，现在有了兰亭，怕是有些不够睡了。”祝二婶子给三个孩子添着菜，想到了什么问她丈夫。

祝老二咂了口酒：“你说这我也想到了，原先婉儿就要长大了，我就打算重新盖房子，现在多了一个儿子，自然不能再耽搁了。”

正埋头在碗里扒着米饭的兰亭豁得抬起头。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那是自然，以后都是一家人了，改明儿我就跟村长说说，让兰亭随了我们的姓......”

等等......

兰亭琢磨了半晌，终于察觉出不对劲了。

“兰亭。”祝二婶子见他神游物外，眼神呆迷，遂问道：“你几岁了？你婉儿姐姐今年刚过五岁，若是你比她大些，那你就是她哥哥，若是比她小，那你可就要做弟弟了。”

看着让他两义结金兰的祝二婶，兰亭急得嘴里的饭还没咽下，一张嘴，先被噎得打了个嗝。

“嗝。”

兰亭迫不及待地想反驳，却想不出来理由。眼见着所有人都向他望过来，兰亭着急地心血上涌，急躁地眼眶一下子湿热了起来。最终，在其他人的视线中，兰亭一边打着嗝一边断续地带着哭腔失声痛哭道：

“我不要...嗝...做弟弟......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