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两人藏匿在心的,一个不敢问,一个再不敢多答。
可那个绚烂如夏的女子,终究还是红衣染了雪。
刀剑入腹的痛感时刻洞穿着他的身躯,但心房那一隅凌迟一般的刀剐斧切,只在回忆她出征临行送别前的最后一眼时,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将他送入刑场。
苍天有眼,让他又从那炼狱里活了过来。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她入那个你死我活的搏斗场里了。
只可惜刚重生的时候是个婴孩,处心积虑费尽心思长到了现在,才让他有机会从府里逃了出来。
其实他说得倒也没错,侯爷去救灾,他从他那个爹的手里跑出来,躲过无数侍卫,才让他来到这里......应当......不算骗她吧。
兰亭心虚地抹了下额头,才想起她爱干净,连忙从衣袖里掏出帕子,仔仔细细将脸擦干净了,又尤嫌不满,把泥土往衣服上抹了抹......
幸好自己小时候长得还算乖。
兰亭还在那里将自己尽量装扮的可怜,祝婉儿已经送完了东西折回来了。
“走吧,我先带你回家。”
兰亭乖乖地跟在她的身后,许是害怕生人,一路乖乖揪着她的衣角。这样乖巧的孩子祝婉儿越看越欢喜。
自家只有自己这么一个女儿,爹娘年事已高,若小兰亭真的流离失所,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倒也不是不可以留在祝家......
祝婉儿算盘打得噼啵直响,兰亭闷头跟在她身后,苦思冥想如何才能留下来,却不知自己早已被她安排好了去处。
“好啦。”祝婉儿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衣服上松开,将他按在凳子上,一字一句叮嘱道:“我去给你热些红薯,再烧些水好好清洗一下,你在这里乖乖坐着,千万别乱跑知道不知道。”
兰亭乖巧地双手抱在身前:“知道了。”
祝婉儿笑着去厨房里烧水点火,寻常她的爹娘从不允许她碰这些明火,但祝婉儿也就在火堆旁烤过几次番薯,就明白了这个怎么才能生得旺些。
烟炉里冒出了袅袅炊烟,红薯在侧面小洞里捂上了,厨房水桶里的水不够,祝婉儿抬着盆子,想去打点水,出来时,却没在屋子里看见兰亭。
祝婉儿心里一急,撂下盆就追出去,刚出大门,就见前远里,小兰亭哼哧哼哧地抱着和他差不多大的水轱辘,一点一点往上接着水。
这小身板真是一点力气也没有,兰亭吃力地憋着全身力气往上抬。
真应该让夜枭帮自己装满了再离开的。
夜枭是他亲自养的暗卫,这次来他没带几个人,夜枭就是其中之一。
方才见没人,夜枭要来替他汲水,被兰亭雄昭昭地拒绝——照顾人嘛,自然要亲力亲为了!
然后现在,兰亭咬着牙和那个能把他坠下去的水桶扯着力。
手边忽然覆上另一双手,祝婉儿协助他,两个人总算费尽力气将水绞了上来。祝婉儿看着额上满是汗珠的兰亭,掐着腰嗔怪道:“你太小了,不可以接近水井知不知道!”
兰亭想说自己不小,可一对上她怒视的眼,不自觉低了气焰,乖乖垂下脑袋,委屈地直哼哼。
祝婉儿就见不得他这幅落汤狗一般的样子,叹了口气,拉着他的手推进了门,“好啦,你乖乖吃饭,这些暂时不用你做的。”
兰亭没听出她那句话里的暂时,祝婉儿一回头,发现这孩子不知为何,又是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
真是好哄。
祝婉儿笑着将厨房里的红薯端出来,又往她爹娘的房子里放木桶,“你吃完了就去洗澡,我的衣服太小了,我去隔壁给你借身旧衣裳。你可千万不能再乱跑哦。”
饿自己一天的兰亭鼓着腮帮子目送她:“唔唔,资道了。”
“哎......祝老二,这是不是你家烟囱里冒烟了,你家现在有人吗?”
祝老二正在田里锄地,听见旁人一说,抬头望去,一拍脑袋:“坏了!孩她娘去莫大娘那里了,家里只有婉儿一个!”
“那还不快去看看!”
祝老二一听,急急忙忙撂下锄头,沿着田埂飞奔了回去。
“你快些出来让我瞧瞧合不合适。”大门紧闭着不开,戏水声早都停了,祝婉儿在桌子上笑得前俯后仰,差点没憋得伏在桌子上。
“姐姐我不穿这个!”屋子里传来兰亭气鼓鼓的声音,祝婉儿解释:“现在都没有合适的旧衣裳,只有这件我找了好几家呢,兰亭别害羞,等我娘回来了,再让她给你改衣裳。”
隔着门框,祝婉儿都能听到兰亭哼唧的声音,她只好一步步地诱哄着:“乖兰亭,快快出来,我得收拾屋子,不然等会爹爹回来了。”
“那你不准笑!”
“我不笑我不笑,兰亭长得漂亮,穿什么都好看!”
话音刚落,门扉“吱呀”旋开,露出一双灵动的眼来。祝婉儿立刻摆正姿势:“兰亭快出来吧,姐姐不笑。”
也不知他在里面耽搁什么,祝婉儿就见他扭扭捏捏,终于从里面钻了出来——只见他本来就圆滚的身子,赫然裹着一身红色的大花袄,上面还绣着花嘞。
“噗!”祝婉儿看着瓷娃娃一样的兰亭,红着脸和那衣裳一个色,当即笑弯了腰。
“你说了你不会笑的!”
兰亭气鼓鼓地瞪着眼睛咬着唇,他活了几十年,还从未穿过女孩子家的红衣裳!
正当兰亭想着怎么哄她给自己换身衣裳事,门外急匆匆地传来一阵脚步声,祝婉儿循声看去,待那人跑了进来,她一下子跳了下去,甜糯地喊道:“爹爹。”
祝老二看女儿安然无恙,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询问,这才注意到,屋子里还有个孩子。
他满目惊奇,盯着兰亭看了半晌,旋即疑问道:“这是哪家的女娃娃?”
兰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