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予晴微微一怔,倒是没想到她早就遇上了柳林舟,还被柳林舟记住了。
话虽如此,可谢予晴再也不想和柳林舟牵扯上半点关系。
“柳公子说笑了,上次救你的裴世子,不是我。此次公子相助,我倒是可以为公子向我父亲转交公子雅作,如此——”
柳林舟面上一喜,蓦地又失落下去,他听见谢予晴继续说:
“两不相欠。”
柳林舟看着谢予晴冷冷清清的眉目,似乎不愿欠他人情,愿以助他转交论策为抵。元宵佳节,一早他便在谢府附近溜达着,盘算着也许能遇见谢予去晴。
好在他运气不算差,终于等到那日斥退她的谢二姑娘和一位聘婷袅袅的姑娘带着婢女出了门。他远远跟在后边看着谢予晴遣散婢女,后又跟谢二姑娘走散,默默地没有上前惊扰谢予晴。直到谢予晴不小心误入花巷,那公子妄图欺侮谢予晴,他才一激灵上前出手,拉过谢予晴跑开。可他在茫茫目的并非在此,他打听过谢家虽是世家大族,却也难得进来走向清流派。待春试后,他未必没有可能得谢家青眼……
可是,柳林舟看着眼前独树娉婷袅袅如出尘芙蓉,清冷如天上月辉,待他不假辞色,不由一滞。
得姑娘青眼才是最重要的。
柳林舟垂下眼眸,拱手行礼推辞了:“不必劳烦谢姑娘了,东玉楼一事,便与今日相抵罢。”
谢予晴微愣,没想到柳林舟婉言谢绝了。
前世恩怨,她做不到对此世什么都未知的柳林舟下手,但不代表着她能心平气和再重蹈覆辙。
柳林舟看着谢予晴,忽然绯色晕染脸颊,瞥过头不敢看谢予晴,犹豫道:
“谢姑娘,以后若是出门,别再让侍女们离身半步了。姑娘人间、绝色,歹人太多,姑娘还是小心些。”
谢予晴借着河边靠岸的画舫船上灯光,隐隐瞥见柳林舟脖颈间绯红一片,默了眼眸。
“公子谬赞了,小女当不起。来日公子殿试,打马过街,定能瞧见诸多人间绝色的小姐们。”
话说谢晚瑛被杂耍吸引去了,待到兴奋喝彩时转身方才意识到自己把三妹弄丢了,也顾不得再看变戏法的杂耍,期望能瞅着眼熟的背影找着谢予晴。
良久无言,柳林舟轻笑不答。谢予晴望着河水波光粼粼,荡漾着破碎的花灯倒影。倏然久远记忆回忆起,前世柳林舟也曾青雉轻狂,胸怀大志。
立志为君解忧,为民抚难。
可结果呢?人久心易变,早已经忘记初心所言。数十万将士边关大雪寒凉,断水断粮,惨死战场。而彼时盛京依旧繁华,歌舞升平,虞朝大败,却只是她二姐和亲似乎轻易换得几年太平。
真是可笑啊,朝堂上刀光血影却看不见数十万将士英魂在边关烈烈不屈,一纸诏书和亲屈辱永远订在大虞朝的血史上。
谢予晴眼波微凝,心里刹那间涌上惆怅的心绪和强烈的不甘。
难道这次她又要眼睁睁看着二姐被迫和亲,看着帝王昏庸无道直至盛京沦陷成战火燎原,万家哀鸿遍野白骨累累?
总得做点什么才好。
“柳公子,你可觉着这盛京繁华喧闹终有落尽时?”
柳林舟看着光影交错里的温婉姑娘,面色怅惘,目光幽幽看着他问道。可柳林舟骇了一跳,心道天子脚下,岂能如此口无遮拦?
“谢姑娘慎言,这样的话快别说了,教旁人听去,谢大人怕是官场难为。”
谢予晴看着眼前紧张冒汗的柳林舟,似乎才与之后狠心无情的人剥离开来。现在的柳林舟还未入朝堂,远没有前世混迹朝堂的老练镇定。
“大虞建在前朝的白骨累累之上,大虞风调雨顺几百年,柳公子可曾想过若是天下大乱,一身抱负何处施展?为君,若是君王昏庸无能呢?为民,倘若数十万将士边关奋勇杀敌,柳公子若为官可会做那刽子手,将其葬送在关外?届时柳公子会怎么做呢?”
谢予晴不由失笑,话一股脑儿倒出来,方才畅快淋漓,震惊了柳林舟。
柳林舟望着谢予晴深邃的眼波,忽然言语一滞。他本该愤怒指责谢予晴说,她什么都不懂,不该胡言乱语,这天下河山大好,百姓平安喜乐,君王当是有为的;
可电光火石间,柳林舟沉默了,他既未常伴君王左右,也未身居高位,焉知谢姑娘所言:
“谢姑娘,担心的事,不会发生。诚如姑娘所言,前朝气数已尽,自有大虞朝,若是大虞似前朝,也会有数万个大虞后来居上。而柳某也会尽绵薄之力,天下群英荟萃,断然不会像谢姑娘所忧。”
“是吗?繁华终有落尽时,兴许柳公子能在大虞朝青史留名,愿柳公子能得偿所愿,也愿这盛京一如往昔繁华,更愿家人兄长安康长岁。”
谢予晴仰头看着银辉散落,轻笑嫣然。
柳林舟看痴了,也许幸得一人常相伴,亦不错。零碎的月辉照耀红火似枫的江面,微风拂过青丝乱飘摇。
很多时候,故人重逢,也不过三言两语后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