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伯府,谢晚瑛跳下马车宛如脱缰的野马,不用小厮引路,拽着谢予晴庭院深处去。
假山覆雪,廊檐楼阁,院中有枯木嶙峋伫立雪中,也有寒梅树树相间得宜。
红梅白雪,煮酒烹茶,清河郡主倒是个妙人,谢予晴跟在谢晚瑛身后,在游廊木桥上老远便瞧见六角方亭里端坐了一位姑娘。
今年的雪比往年更盛,谢予晴记得好些赏梅宴都被撤了,季冬寒凉京中贵女少有人愿冒寒雪在院中赏梅,便是有必备暖阁在旁侧。
“裴煊!”谢晚瑛一见裴煊撒脚丫子扑进亭中少女怀里。
“谢晚瑛!还不给我起开,你又重了!”少女眉间佯怒,推攘着谢晚瑛。
谢予晴不紧不慢走进亭中,瞧见清河郡主同二姐玩闹。
“臣女谢予晴见过清河郡主。”
清河郡主随其母,生得一双眉目传情的桃花眼,盯着一人便有盈盈秋水似的流光。
清河推开谢晚瑛,看向谢予晴眉眼似月牙弯弯,走上前拉她在旁侧坐下:
“不必多礼,我早听晚瑛说了你。你与晚瑛交好又为姐妹,也快别跟我客气了,同晚瑛一样唤我清河即可。你要是觉得不妥,我比你年长些,唤我声煊姐姐也可。”
清河郡主裴煊身份显赫,放在从前谢予晴是没机会接近的贵人,若是有,谢予晴也不愿参与京中权贵中。对于她这样无权无势的庶女,不求为自己挣多好的夫家,何必为人奴婢。
裴煊私下里平易近人地像个温柔的姐姐,不似人前那般威仪重重。谢予晴微微一怔便又听清河郡主抱怨道:
“我倒是想让晚瑛唤我声姐姐,这倔丫头偏不肯,目无尊长敢直唤本郡主。”
“裴煊别占本姑娘便宜,门都没有,予晴别理她,”谢晚瑛闲亭中置了燎炉,起身脱掉外袄,冲谢予晴道,“随便叫,叫煊煊都没事。”
裴煊端起青花白瓷茶盏,无语翻翻白眼,也不拒绝:“行行,谢晚瑛你个小祖宗,到时候可别给予晴惹麻烦。予晴,你可得看好她了。”
谢予晴安静品着茶,听着两人说话,时常温柔一笑以付之,忽然被裴煊唤道。
“嗯?麻烦,清河……”谢予晴不明所以。
“能有什么麻烦?予晴,清河就是吓唬你。”谢晚瑛不以为意。
裴煊纳罕看了她一眼,转头对难安坐的谢晚瑛:
“你要嫌闷得慌,我们就去靶场练练箭。”
“予晴要不要试试?我和晚瑛一起教你。”末了,裴煊牵起谢予晴问道。
谢晚瑛大抵是憋慌了,见谢予晴点了个头,便迈开步子往靶场跑了,只余下空气中渐渐消失的尾音。
裴煊看谢晚瑛跑得没影了,才幽幽道:“太后要回宫了,上次孙家姑娘那事,虽然你帮她挡了一遭,你不会以为就此结束吧?”
什么?谢予晴心里一沉,漆黑的眸子落入裴煊盛满笑意的漩涡中,继续听裴煊说:
“你们谢家两文一武,可是好大一棵乘凉树,树大招风,又逢孙贵妃得孕,孙谢虽一个寒门出身,一个世家望族,可是难得阵营不同而政见不谋而合,京中多少人望着两虎相争得两败俱伤。
“好不容易有个姑娘家的事作筏子,再加上太后身旁有几个京中姑娘,都是京中贵女。其中便有你们谢家姑娘,若能让孙谢两家彻底恶交,再加把火,圣上素来孝顺,从太后入手恶了孙谢两家,岂不美哉?”
裴煊伫立游廊下抬头凝望灰蒙蒙的天空,忽然回头,笑得似乎令百花失色,眼里笑意却不达深处,嘴角若有若无上扬带着八分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