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少年身形的人影孤零零的跪在地上,衣衫被划破,能将人冻坏的天气,少年却只有薄薄一层单衣,虽华贵,却不能御寒。
此刻他手臂直挺挺的高高举起,一本厚厚的书被手掌捧着,细看之下,少年身形还有些细细颤抖。
容黎已经在此处,整整跪了三个时辰。
九皇子贪玩爱整人,极其不喜他这个伴读,经常来找他的麻烦,总是仗着身份来压榨欺负他,将他打的遍体鳞伤。
三个时辰前,课上教授不在时,九皇子唤他去捡落在窗外的络子,那络子是他故意扔出去的,趁着容黎去捡之际,竟然偷偷拿到教授的戒尺,狠狠抽到他的背上,用力大到单薄的单衫都被划破。
随后教授看到窗外的容黎,不由分说便罚他到后院举着书罚跪。
让他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这正和他意,他也没打算解释。
雪地中的少年敛下凌厉的眉眼,将手中的书抓的更紧。
大夏朝腐烂到根子里,皇帝昏庸无能听信谗言,忠臣被排挤,奸臣占据大半朝堂,百姓苦不堪言,已无再回转余地。
这样的环境便最能造出时势。
比如那位手眼通天的左相。
或许左相年纪越大,在无尽权利之中泡的太久,反而愈发担忧自己身后的事情,比如能否安然活到卒的那一日,自己前半生所干的那些事情会不会有一日被翻出来,打上“奸臣”的骂名,记入史书中,给万千后人唾骂。
于是便会想,该如何让这些权利都笼到自己手中,这样便再也无人有胆量查出那些可以将人彻底钉在耻辱柱上的事情发现。
而他首先做的,便是找傀儡。
即可以为他们做事,却不会将秘密说出去的一把刀。
秦王死在北方,三万军马尽数陨落,只有容黎一个人安然无恙的回到京都,毫不意外的便成为他眼中的首要人选。
宣平候庶子人人可欺,左相便时不时的派人给他抛去橄榄枝,多次于危难之际相救容黎。
可一方面,左相又在暗中推动欺负容黎的那些力量,不断挑拨容黎与九皇子的关系,让他处境愈发艰难。
毕竟,将那人践踏到烂泥之中,再适时的给他一双将他从泥中拉出来的手,便更能抓住他的心,从身体到心灵完完全全的服从于主人。
容黎冷笑,那群蠢货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他现在势力低微,并没有足够的能力与人抗衡,他暂且需要借助左相的手。
不过那人自以为能牢牢控制傀儡,将傀儡玩弄于股掌之中,殊不知傀儡羽翼丰满之时,便是那些人付出代价之日。
不知谁将吞并谁。
容黎兀自思考,手背上的冻疮崩裂,鲜血滴答落入白雪之中。
他神色却冰冷僵硬,后背没有弯曲半分,眸子危险地眯着。
此刻,阵阵糕点的香味自他背后逐渐袭来,早已冻僵的鼻翼猛然接触到如此的味道,他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味蕾与冰雪碰撞出极具瑰丽的色彩画卷。
这是谁做的糕点?
他脑中显现出这样一个想法,随即又想到,怎么能做成这样?
糕点此时一定还是热的,与此处的寒冷格格不入,就如同他原本属于荒漠,是野外的孤狼,现今却被泡在纸醉金迷的京城。
就应该把做糕点的人抓起来,把刀架在那人脖子上,将那人永远囚禁在膳房,敢反抗的话杀她一个亲人!
反抗一次杀一个,直杀到她乖乖为自己做东西为止!
容黎越想越兴奋,举着的书都歪了些许,精神极度亢奋,眼睛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神色张扬又恣意。
下一秒,门口处猝然传来一声尖叫,不过这尖叫声很快被湮灭,只能听到轻微的肢体挣扎声,像是被人紧紧捂住嘴巴,束缚四肢,片刻后,就彻底没了动静。
门口处只有一个教授吩咐看着容黎的监生。
有人制住那个监生,朝着他来了!
随即一阵阵故意放低的脚步声以极快的速度朝他袭去,声音训练有素,普通家将根本不会有这般气势。
容黎眸光骤冷,冷眼向四周瞧去,“啪”一声将书扔到地上,站起身来,摸向腰中的匕首,整个人像一匹蓄势待发的狼。
后院的隐蔽角落中,反光的箭矢齐刷刷对准了中间的那个少年。
——
没找到容黎,阮扇也不着急,随着秦思楠向前走着。
国子监的教授韩杰迎面走来。
秦思楠父亲是当朝右相,科举出身,多年来一直在江南主持科举事宜,朝中很多官员曾经都受过他的恩惠,韩杰也是如此。
“五姑娘与阮姑娘可是来看应池的?”
秦应池便是秦思楠弟弟。
“嗯,我来看看那臭小子。”
“那便先到客房内歇一歇,臣去将应池叫来。”
“好。”
秦思楠带着丫鬟跟着韩杰走,阮扇却没跟上去的意思。
“我四处转转,就先不进去了。”
“那你注意安全,一个时辰之后在客房汇合。”
阮扇示意自己知晓,带着绿痕离开。
她避着那些监生,专挑小路走,可将国子监四处都找遍了,也没看到容黎的身影,两人走到一处,阮扇远远看到后院有株桃树舒展着伶仃的枝干,心想容黎会不会在那里。
阮扇脚步快了几分,要到近前时,她隐隐听到有打斗的声音,离后院越近便越明显。
她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踱步到门前,将门推开一个小缝——
随即她睁大了眼睛。
只见里面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背对着她,脊背挺地笔直,此刻少年身边围着一圈黑衣服的蒙面人,对少年招招下狠手。
少年虽奋力抵抗,却还是寡不敌众,一只手臂受了伤,鲜血顺着骨质的手腕蜿蜒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