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主人莫要被情感冲昏了头脑，于心不忍。”

这句“于心不忍”掷地有声地传进两位当事人的耳畔。

与前些日子系统的“友情提醒”在脑海里相撞。

【既然是有目地接近攻略对象，切不可假戏真做，宿主要及时抽离，否则可能会对终极任务造成影响，到时候“于心不忍”，可就是大麻烦了！】

一直充当边缘人的李相悬琥珀色的瞳仁闪过慌乱，这话明摆着是置他于死地，而且，还有理有据。

将心比心，他要在这种情况下，第一个想到的肯定也是自己这个近日刚来的“外人”，甚至说句难听的，是“仇人”也不为过。

李相悬与女魔头不过认识几十天，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建立，纯粹忙着你来我往的试探了，这会儿，他是百口莫辩。

孟琼听到自己某根心弦“啪”地一声应声而断，她那一点自私的昏了头的恻隐之心暴露无遗。

细想起来，她看着李相悬这张脸，已经很难和另一张相似的面孔联系起来了。

理智说，李相悬无疑是最值得怀疑的人。

梅无霁用储灵匣换取了甲子盟誓，现如今六十年期限将到，他忧心她会对仙宗动手，就想方设法把一个替身送进雁岐山，让他千方百计地留下来，瞅准时机，一举盗走储灵匣，再次作为逼迫孟琼的把柄。

兵不厌诈。

如此想来，从挑选相似之人到培养他成为仙宗弟子，梅无霁从签订协约那天起，就在策划这件事，以解决后顾之忧了是么？

至于那个系统每日挂在嘴边的不能心慈手软的最终目标，就是配合梅无霁，盗走储灵匣吧。

纵然被周沢的点醒，孟琼还是试图给李相悬开脱：“仙宗若有异动，就是违反盟约，血誓石定会迸裂反噬梅无霁。而且，这些日子，李相悬一直同我在一起，并无什么作案可能啊。”

没有料到女魔头竟然会给自己说话，李相悬飞速运转找理由的大脑当机，无法运转。

连自己的大救星系统都忘记召唤了。

单膝跪地的周沢没有接话，放下另一条腿，转为双膝跪地，接着缓缓俯下上半身，几根白发滑落，如玉的额头落在了肮脏的地板上。

孟琼的眼神被这无声的白狠狠刺痛。

她嘴唇翕动，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她的辩驳确实太过苍白无力。

血誓石也是仙宗提供的，做没做过手脚犹未可知。

李相悬在自己身边的洗白证词就更容易被击碎了，他只是作为调虎离山的工具人，没有参与直接偷盗储灵匣，但作为其中一环，负责调虎离山。

更直接的佐证也有，他在南山魔君筵席那天毫无理由地挺身而出，身受重伤拖延了好几日。

巧的是这几天，储灵匣恰好丢了。

至于于心不忍，几十天的相处，她除了李相悬与梅无霁相似的样貌，李相悬的出身、父母、经历，全都一概不知。

连赌一把他的感情的勇气都没有。

更遑论牵涉储灵匣，她怎么敢相信人心。

心口的破窟窿还呜呜灌风呢。

“起来吧。”

孟琼闭上眼睛，把舌根的苦涩咽下，再睁眼时，神色回归凌厉冰冷、不近人情的女魔头。

周沢堪称优雅地起了身，骨节分明的手指掸去衣摆尘土，只是，不太稳当的步子和额头的细汗，暴露了他的不安。

这么多年，李相悬是除了小楼山旧人外，他遇见的第一个孟琼为之开脱的人，也是第一个让他为之屈下两条膝盖的人。

这个人，很危险。

周沢垂下的眼睛里浮动起狠戾的杀意，捻着手指尖上的尘土，拼命止住指节用力的嘎嘎脆响。

在这群与孟琼血肉相关的魔灵里，他是唯一一个不是孟琼亲自养出来的，更确切的说，周沢是半个器灵。

接管雁岐山后，孟琼收敛了小楼山的尸骨，其余的分毫未动，就地封印。只去收集散落在各界的父亲制作的瓷器，作个念想。

四十二年前，她得到了父亲最后一件作品的消息，孤身一人赶赴万人乱葬岗，在尸骨遍地的死人堆苦寻多日，于一处偏僻孤寂的墓葬里找到他的本体。

也许是姚重遗世之作，周沢几经商人的倒手后，产生了懵懵懂懂的灵体，可修为太弱，只能任由凡人摆布，最终躺在了暗无天日的棺椁中等待消亡。孟琼呼唤出他时，他已经被鬼气腐蚀甚深，几乎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但孟琼并没有捏碎他残存的灵体重塑，而是消耗多年修为，只为祛除他身上的鬼气，还说要想法子给他补全魂魄。

从那天起，孟琼就是他全心全意认定的唯一主人。

一直以来，周沢都尽职尽责地陪伴在孟琼身边，替她守卫雁岐山。

主人无令，他从不前去打搅。

就这样，做一个近似隐形的下奴，就够了。

可自从李相悬在停吾台露面的那一瞬，所有的事情都变了。

他可以堂而皇之地住在主人的偏殿，同主人一道与小楼山旧友用膳，甚至还去了周沢栖息的涂缨坊，肆无忌惮地在他眼前和孟琼套近乎。

凭什么他李相悬，靠着一张皮囊就能轻易得到他周沢可望而不可及的一切。

周沢嫉妒得发疯，可他没有任何理由对李相悬发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