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琼瞳孔骤缩。
一个箭步冲过去,半跪着搂住了摇摇欲坠的少年。
他手中的娇嫩的桃花分崩离析,飘散在空中。
怀中的人像从水里捞起的海藻,后背被冷汗浸得湿透。
触及孟琼时,他的背脊再也支撑不住濒临极限的躯壳,一个趔趄,浓密纤长的睫毛划过她的面庞,把全身的重量压在了她的身上。
孟琼眼神暗了暗,抬手试探他脖颈的脉搏,微弱仍存在。
悬在喉咙口的心砸进肺腑,她像捧着易碎的宝贝,把人小心翼翼地扶起。
“今日,邵艾荣你招惹本宗主在先,我未婚夫替我取你一只眼,以眼还眼,天经地义。若有愤懑,尽管冲本尊来,若没那个本事,下次本尊要的就不止你的眼珠子了。”
女子面容冷艳,话语嚣张,睥睨着在场的诸位宾客,眉心的花钿张扬妖冶,不缀发饰的云鬓少许发丝滑落,像只慵懒却不容招惹的大猫。
“花秀,我们走。”
孟琼收敛厅堂的魔气,把李相悬的左手搁在自己肩上,揽着他的腰把人托着,走向门口。
赶过来的花秀想要帮忙,一脸昏昏沉沉的李相悬却攒着最后一丝气力,怎么也不肯抬起右手。
他把血迹已经干涸的手指倔强地藏在袖子里。
少年苍白皴裂的嘴唇翕动,气若游丝的嘶哑嗓音传入孟琼耳畔。
“脏,别碰。”
花秀无可奈何地收回一腔无处安放的热血心肠。
李相悬接着喃喃自语:“对不起……小琼,把你送我的衣服弄脏了。”
孟琼握住搭在自己肩背的手,不着调地回答道:“花,很好看。”
一行三人,如踏入厅堂那般气定神闲地迈过门槛。
绣鞋还未落地,孟琼忽地侧过身去,飞扬的裙裾像凤凰尾翅划过绚丽的天空。
屋里方才觉得揭开定身术,忙着感应自己脑袋是否健在的众人,胆战心惊,吓得紧急刹住动作。
“陆沉。”
“哎!来喽!”
花孔雀陆沉蹭地从椅子上窜起,桃花眼里满是奸计即将得逞的兴奋,他朝众人一抱拳,折扇一甩,道:“在下东海魔君陆沉,先走一步,诸位请自便。”
又对着正被侍从从地上七扭八歪地扯起来的邵艾荣意味深长地道:“老兄,多多保重。”
随即大摇大摆地跟上孟琼三人。
*
大周边境,小镇客栈。
“他伤的如何?”孟琼双手环抱,询问正对躺在床上的李相悬上下其手的陆沉。
陆沉面带欣喜,嘴巴吐出的话语却字字嘲弄。
他道:“孟大小姐,我看你把人撂在厅堂,让他一人面对邵艾荣的时候,不是风淡云轻胸有成竹吗?怎么这回儿看着他横陈在床,倒心急火燎了?”
“问什么就答什么,别多嘴。”
孟琼不耐烦地抬腿踢了一脚“庸医”。
陆沉灵活躲过,双眉起飞,油嘴滑舌:“有话好好说,别把您的尊脚往我身上搁,本君这身衣裳可价值不菲——”
“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关心你的破衣裳!”
孟琼虚假的镇静终于维持不住,崩塌着波及陆沉。
“哎,哎,哎,别急别急,人我肯定能保住!”
“光保住命我还需要劳烦你吗?”
“完好无缺!活蹦乱跳!毫发无损!”
陆沉抬手轻轻移开自己脖颈边的刀刃,并起食指中指无名指,对天发誓,语气笃定。
他收回搭在李相悬手腕上的双指,掏出一包银针,着头部神庭、百会、耳门、晴明穴施针,观察李相悬的反应片刻,又在关元、太渊等穴位下针,梳理李相悬经脉里走向混乱、倒行逆施的紊乱灵气。
忙完这些,他从腰间的储物袋里拣出一堆瓶瓶罐罐,拿出一枚蚕丝手帕,把丹药挨个往上搁。
“他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心力耗费过度,经脉被超过经脉承受能力的灵气强行拓宽,幸好没把他这身子骨撑坏。我已经施针把他的灵气捋顺,等他醒过来,再把这堆修复经脉、固本培元的丹药吃下去,好好修养,大差不离,不要一旬就能行动自如了。”
“那会对他以后的修行有影响吗?”孟琼接过手帕,看着床上安静昏睡的少年人,问道。
“不会,不仅如此,还因祸得福喽。”陆沉站起身,伸了个大开大合的懒腰,拍拍孟琼的肩膀。
“以往有传闻,有人曾为了快速提升修为,寻求灵力境界更高的修士帮助,三花聚顶,以灵力灌注,刺激气海雪山,以求拓宽经脉。若失败,则爆体而亡;若成功,则修为一日千里。瞎猫碰上死耗子,这回虽然没弄清楚他用的何种方法提升修为,但居然让我见识到这种传闻在现实中真的可行,也不算亏本。”
*
使不上力气,感受不到四肢百骸的存在。
李相悬仿佛再度置身车祸现场,被困在轿车内的方寸囹圄中,肺腑被挤压得喘不过气,头上温热的鲜血流到眼皮上,慢慢粘住他的睫毛,恍惚着跌进无边无际黑暗里。
“患者脉搏偏低,多处擦伤、软组织损伤,右臂骨折,左胸腔肋骨断裂三根,肝脏等器官并无大碍——”
“右腿血管断裂,神经遭受压迫时间太长,怕是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