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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相悬锋利的剑刃此刻无比圆滑。
以剑柄做点,把剑刃作轴,纺轮似的把邵艾荣手中的长鞭一圈一圈缠绕揽下,有力没处使的邵艾荣气的直跳脚,脸上的每一寸摇晃的肥肉都在叫嚣着要把李相悬扒皮抽筋,绞碎吞噬。
两人的距离逐渐拉进,兵器缠绕无法分割,另一只空暇的臂膀无奈交起手来,肘接拳,掌对掌,见缝插针,聚精会神,你来我往,不放过对方的一丝破绽与疏漏。
李相悬以手作刃,在抵挡下邵艾荣的一猪肘子后似乎是无力承受,接招的动作慢了一瞬。
僵持不下多时的邵艾荣心中窃喜,蹄子翻转,瞅准空当瞬间发难,却重心偏离,扑了个空。
那缠着长鞭的剑游鱼似的灵活旋转身躯,从蛇腹间挣脱而出。
绷紧的长鞭失去李相悬方的拉扯力,邵艾荣光顾着循着李相悬的破绽置他于死地,来不及减弱附着在手上的魔气,重心不稳,手忙脚乱地几个转身平衡魔气,向后撤回四五步站定。
看起来就像是李相悬松开束缚邵艾荣的绳圈,这只大腹便便陀螺得到惯性,伶仃的脚锥自转三四圈才停下。
邵艾荣意识到自己是被当做候耍了,胖脸涨成猪肝色,一甩长鞭,真的像陀螺般舞动,周遭被裹挟近身的魔气愈发浓重,阵眼的邵艾荣操控着魔气,凝聚出一只瞳仁冒着魔气的巨蟒,张开血盆大口,呼啸着冲向李相悬。
一刻钟的时间所剩殆尽。
李相悬向后飞掠,把长剑抛向空中,骨节分明的十指上下翻飞,灵气纵横交错,他头顶的剑刃尖鸣,幻化出数道剑影——
参伍以变,错综其数。
千锋万刃。
斩桃花。
裹挟着磅礴剑意的千万利刃席卷着,去势如破竹,前刻的剑影消逝破碎,新生的剑影不息,毫不退缩地戳进巨蟒的口中。
“轰——”。
孟琼素手一挥,魔气织就一张大网,隔绝出一方芥子世界,把宾客隔在余波之外。
风暴中央的波澜缓缓散去。
邵艾荣单手支撑地面,身上的锦绣华服被利刃割开,破碎成根根褴褛布条,艰难地藕断丝连。
调皮的赘肉从缝隙间不甘寂寞地探头探脑,对上重宾客尴尬不安、想笑却屈从于魔君淫威只能强忍的扭曲神色。
另一方的李相悬拄着长剑,单膝跪地,微微仰着头,脸色苍白如纸,琥珀色的瞳孔黯淡无光,唇边的鲜血涌出,顺着下颌流淌过喉结,隐没在衣襟前,发梢的丝绸缎带不知何时被魔气割断,藕带似的飘落在脚边尘土上,乌黑的青丝散落,像一尊脆弱不堪、透明易碎的瓷娃娃。
他伸手胡乱撇去嘴角血迹,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拖着伤残之躯,挪向邵艾荣。
天枢境的威压笼罩厅堂,在场之人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孟琼悠闲地啜饮花秀端过来的解酒茶,周身魔气缭绕,俨然是位深渊中爬上来的索命罗刹。
雪山气海的境界跌落回金丹,被远超自己经脉承受力的灵力冲刷过的识海像要爆炸,耳畔鸣声尖利,眼前的画面重叠模糊。
都没有撼动李相悬义无反顾地迈向邵艾荣的步伐。
“快来人啊,快来人扶本君起来!一个个都是聋子还是断气了!”一身鸡零狗碎、破布烂衫的邵艾荣嘴里怒骂不止,脏话下流之词开闸似的涌动而出,“废物!都是废物!下/贱的婊/子!摇尾乞怜的王八!我平时让你们好吃好喝,危急之时都是白眼狼吗!”
几个尽职尽责的狗腿子听闻后,心里不知道是产生了愧疚亦或是惧怕,试探着想要靠近结界搭救南山魔君。
转瞬就被遍布厅堂每一个缝隙的魔气困在原地,动惮不得。
昔日颐气指使,呼来喝去,众星捧月的南山魔君,宜嫁娶之良辰吉日,在自己的地盘上却如同丧家之犬,蠕动着累赘的身体,四肢并用,想要逃离李相悬,吓得屁滚尿流,歇斯底里。
“我堂堂南山魔君,命令你速速退下!”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别杀我!”
“宗主我错了,快让他停手,停手!”
“疯子,你和那个臭丫头真是天生一对,都是疯子!疯子!”
恍若未闻的李相悬走到他身前,瓷白的脸上看不清悲喜。
他单膝跪地,把长剑收回识海墟鼎,衣摆掀起尘土,平日温暖平和的谦谦君子的外壳寸寸迸裂。
飘忽不定的语气宛如幽灵:“前辈,你是眼瞎吗?”
“啊?啊——”
李相悬徒手剜出了邵艾荣的右眼。
看着捂着鲜血淋漓的眼眶痛苦地满地打滚的南山魔君。
他嗫嚅道:“好了,总之现在是个半瞎了。”
“小琼是翩翩起舞的凤尾蝶,你怎么敢拿只扑棱蛾子随便类比?”
李相悬语气有些嗔怪,却在浅灰的瞳孔触及自己右手的鲜血时,忙不迭把手指缩进袖口。
他飘忽的眼神最终对上孟琼的黑曜石瞳仁,笑意仿佛死水微澜的潭水间投进一枚石子,荡漾的水面在阳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
“小琼,你看——桃花。”
他松开攥紧的左手,掌心是一朵五瓣桃花。
仿若一个拿到了渴盼已久的糖果,忍不住向心爱之人炫耀的天真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