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听陶菁一言,禁不住停下脚步,眯起眼看着他,眼神冷冽,不怒自威。
陶菁见毓秀变了脸色,面上却浮现笑意,“人说君心难测,莫非是下士三番两次猜出皇上心中所想,才招来皇上的厌恶?”
毓秀正色道,“揣度君心,你已犯了大忌中的大忌。你自以为心思缜密,实则一叶障目,夜郎自大。”
陶菁笑毓秀死要面子,“这么说来,是下士猜错了?”
毓秀冷笑,“何止猜错了,你说的话简直就是荒谬至极。之前你三番两次口出狂言,朕只当你恃才放旷,不与你计较。你若想靠这些剑走偏锋的法子让朕对你另眼相看,我劝你尽早死了这条心。”
陶菁笑容不冷,长揖不拜,“既然这些剑走偏锋的法子不管用,那皇上何不为下士指明,我该怎么做才能得你另眼相看?”
毓秀冷哼一声,大踏步走出去,“用心准备秋闱,明年殿试入得了一甲,朕自会对你另眼相看。”
陶菁一愣,站在原地苦笑半晌,才赶去追上毓秀,“若当初皇上与我结下的契约是要西琳国泰民安,君得臣心,那下士的确该入朝为官,一生为臣辅佐皇上,可惜可惜……”
毓秀不明所以,只当陶菁故弄玄虚,越发失了耐性,“你既不是姜家的人,那究竟是谁的人?”
陶菁不答反问,“皇上怎知我不是姜家人?”
他的语气让毓秀心生疑窦,思索半晌才说一句,“元知相信你的人品。”
陶菁一皱眉头,“程大人信任下士,皇上信任程大人。却不知程大人如何评论下士?”
一阵冷风吹来,毓秀面上犹如刀割,风吹过,她才对陶菁道,“元知说你既有当朝顶撞君王的骨气,便绝不会做出为虎作伥之事。”
陶菁失声笑道,“原来皇上早就认定姜相是虎。”
毓秀本是想试探陶菁,却屡屡被他看破心事,心中难免凌乱,“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到底是谁的人?”
陶菁与毓秀走成并肩,摇头笑个不停,“下士一早已向皇上表明心迹,是皇上自己不信。下士仰慕皇上,感念皇上救我出牢狱的大恩,才执意到皇上身边伺候。皇上若还是怀疑我的身份、来意,和对皇上的用心,下士无话可说。”
毓秀被陶菁笑的浑身不自在,禁不住出声呵斥一句,“你笑什么?”
陶菁转身在毓秀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淡然开口,字字铿锵,“皇上出生帝王之家,注定继承皇位,命运一早就已经没有了变数。皇上虽然也曾无忧无虑,无欲无求,可经年累月,耳濡目染,却发觉这世上还有比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让你更加感兴趣的东西。只是这件东西看似近在眼前,实则远在天边,想得到的欲念压的你透不过气,要走的路山高水远。皇上步步为营,机关算尽,孤身上路,不堪凌寒,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不再出自真心。天长日久,皇上变得越发患得患失,敏感多疑,所有人在你眼里都变成了一颗棋子,一场算计。”
毓秀被戳中要害,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却不肯透露半分情绪,“朕身为一国之君,若不算计别人,就会被人算计。人生本就是一场算计,别人在你的局里,你也在别人的局里。”
陶菁的笑容僵在脸上,哀哀看着毓秀,一双黑眸深不见底。
那里面分明写着怜悯。
这个人,能看清她皮囊下真实的颜色。
这种感觉真是比被当街剥光还要让人厌恶。
毓秀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想除掉一个人,不是单纯地让他消失在她眼前,而是想让他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x33
陶菁如愿以偿地从毓秀眼中看到激荡,嘴角重新挂上笑容,一只手不自觉地伸向她头顶。
毓秀下意识地一躲,陶菁却紧跟着又靠近她一步。
原来他只是为她插正头上的龙簪,“下士斗胆规劝皇上一句,得天下必先得人心,得人心却不一定得天下,得了人心还想得天下,切忌妇人之仁。”
如此倨傲的态度,显然没有把得罪君王的后果放在心上。当初他在殿上当着文武众臣顶撞她母上的时候,也是这么目空一切。
毓秀沉默半晌,复又笑道,“朕一直都不喜欢妇人之仁这个说法,不知者不罪,只望你下不为例。”
彼时她才稍稍向他袒露本面,就迫不及待地戴回温良面具,陶菁多少有点失望,也迫不及待地想更深入地刺探她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寒风一吹,毓秀打了个冷战,陶菁便躬身拜道,“皇上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未免着凉,还是早些回宫歇息。”
毓秀点点头,转身慢慢往回走。
陶菁望着月华下毓秀拉长的影子,跟在她身后几步的距离,不再上前。
走出半程,毓秀越来越冷,才把身上的大氅裹紧,跟随的侍卫就大声呼号一句,“有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