煦阳宫内,顾林蓉站在窗边看着簌簌飞雪打在梅杏枝头,白茫茫的一片之中忽然冒出个身着碧蓝衣裳的少年。
宁唯衍,她的儿子,此刻已经下朝又过来给她请安。
“这样大雪的天,下了朝就不要过来了!”她虽然口中说着,还是亲自将儿子身上的雪掸干净,她的眼睛也只有在看到宁唯衍的那一刻,才会像一汪春水。
拥着炉火母子二人一起用了点茶,顾林蓉又问了宁唯衍些对朝中局势的看法,之后说的是谁也不会想到的家长里短,又转到京中的适龄女子身上,说着又谈及给他安排婚事。
在这样祥和静谧之中,皇后顾林蓉与翊王宁唯衍一直坐到了晌午,宁唯衍才行礼走出宫门。
今日又听了母亲颇多教诲,虽说每日都听,可母亲的话萦绕耳边如清泉泠泠,使人耳目清明,宁唯衍心里想着。
在宁唯衍离开不久,宁沥也来了煦阳宫,不过此时风雪早停歇了,可他仍身穿一件明黄色的羊皮大氅,英勇神气。
“臣妾恭迎圣驾。”
二人已是多年夫妻,自宁沥登基第二年,她就做了皇后,二人亦如平常人家中的夫妻,宁沥将早些年做闲散王爷时皇上赐的王妃侍妾都送到了宫墙之外,偌大的皇城家宴之时,时常还比不得寻常百姓家中热闹。
而宁唯衍是皇上唯一的儿子,很多事情理所当然,已无须明旨宣召。
可是宁沥近日里总是噩梦连连,想来梦境应是稀奇古怪,顾林蓉半夜被惊醒也听不出些什么,用早膳时宁沥虽然故作镇定,但顾林荣仍可瞧出他神色中的异样。
顾林蓉命伺候的宫人退下之后,问宁沥为什么会如此,而惊魂未定的他,也只答是回答噩梦,心里却揣测着自己离发际斑白、身躯佝偻之日,到底还有多远。
今日午间宁沥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倾儿,对不起”,他的手在睡梦中惊惶地抓着锦绣被褥,指甲与金线摩擦声不绝。
终于,这一次,顾林蓉将话听得明白了。
倾儿,多么宠溺的叫法。
所有人都以为宁沥的太子之位是便宜捡来的,但是从来就没有人问过他想不想要,愿不愿意为他付出被亲兄弟暗算的代价。
骆涟菁是宁沥这辈子最爱的女人,在他还是逸王的时候舍身相救,扶持与共,所以受圣上垂爱怜惜。
而自己呢,是因为权势逼迫,被父亲强塞入后位的。
自骆涟菁死后,宁沥便恨毒了自己罢,将自己的一颗真心视若无物——顾林蓉又想起许久不曾想亦从未曾忘却的一天。
那日他跑来顾府,说要见父亲一面,那也是她和宁沥的第一次相见。
“皇上梦见涟菁妹妹了?”
“我梦见她,就在竹屋里,你还记得那个竹屋吗?”从睡梦中惊醒的宁沥,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脸,垂下眼帘,“你应该不会记得了吧,你怎么会记得……”
“臣妾记得,记得那里萋萋芳草,记得那里紫莺窥帘,还记得涟菁当初执意要我和你们一起去。”
那时她还以为骆涟菁是怕自己在宫中做些什么、使了手段,因为在顾林蓉心中当初两人没有交情,若有也只是后宫女人应该有的仇视。
可是,后来,那一路,他们三人游山玩水,宁沥会些武功,朝中逆臣也被自己父亲连根揪出,只有些侍卫穿着寻常百姓的衣裳跟在人群中。
他们十分快活,即便知道她要和另一个女人分享宁沥,顾林蓉仍旧很喜欢她,她在山野之中笑得比春花还要烂漫。
“我梦见倾儿问我,我们的孩子呢?问他如今是什么模样……”
骆涟菁有孕之时,已经和她无话不谈,她们作为深宫之中宁沥身边最后的两个女子,已经躲过明里暗里不少的算计、躲过了算计骆涟菁与孩子的种种事件、种种人物。
可是宁沥却对此,丝毫不知情。
“只要孩子没事,何必让他操着这份心呢,何况姐姐会照顾我的不是吗?”
是啊,她会照顾她。涟菁那般信任自己,即使不管是明枪还是暗箭都是从顾府中射进来的,即使知道自己也是有些嫉妒宁沥对她掏心掏肺的好,她还是愿意相信二人的情谊,不愿将此事说与宁沥,明明只要她说,他一定会信的。
***
这个皇位,是顾家推他上来的。
即便宁沥当初只想做个闲散王爷,可是其他人不如此想,皇子们之间的争斗渐渐到了明面上来,被贬做郡王的最有力的皇位争夺者七皇子、母妃最受先皇宠爱却被罚驻守边疆的三皇子,还有一些依附二人或者各占山头的其他皇子,最后接连失了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