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宗津败了，但是他今夜已经成功了，因为谢苍舒和楚聊已经成婚了！这一次，离岸歌舍弃了快感，他说：“谢苍舒就是骆涟菁的另一个孩子，他是——”

这话被另一个女生尖锐的声音打断，那声音和缃玫红得要滴血的眼睛一起逼近，她说的是，“你为什么要杀害缃田！”

这个声音明明是快喊出来的，却是一字一句，听得在场之人无比的清晰！

她本该称缃田为义父，但是在缃田死后，她再也没有顾虑，不用再自欺欺人，她想喊着他的名字，她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在他面前叫出这两个字。

可是，旁人此刻根本没有去在乎称谓的变化，他们本以为离岸歌会反驳，可是没想到，离岸歌却像是没有听到缃玫的话，只是加快了语速，他说，“谢苍舒是——”

再没有人能够打断他开口，除了他自己。

离岸歌在过去二十年里每一次想起骆涟菁的时候，都会幻想一下今日的场面，但是他从来没有真正地如同现在的痛快！

他乐意看楚浔吃瘪难辨，他乐意楚浔无路可走。还有他们的长明山庄，他也终于要将这座威名赫赫的山庄，付之一炬！

他乐意，太乐意了！

即便，顾宗津输了！但是他没输，他赢了！

可是，他从从未在任何一种遐想当中，想象自己的死亡。因为那是他的归途，因为实在是有太多种可能性了。

就像此刻，他被楚浔按着肩头，可是疼痛顷刻间传到臂骨，然后是风中清脆的咔哒声与刀刃与肌肤亲密相接的滋啦声。

它们绵延相交，相辅相成，成了灯火辉煌中黯然的点缀。

却注定将今夜推至了高/潮。

那把刺向离岸歌的刀刃轻利尖薄，与它相配的刀鞘上还坠着二三十颗宝石与珍珠，它的主人只拿着它把玩。

但是缃玫在它的主人死后，将它视为一把利器。

离岸歌不是神仙在世，他早些年的武功虽然和楚浔不相上下，这些年里也毫不懈怠地苦练天目剑法，可是他终究是个凡人。

他没有继承所有的天目剑法，在长明山庄这一二十载，更是醉心钻研权术与长明山庄的漏洞，早就被楚浔远远落下了。

只是，他往常伪装地太像了，太像一个温良恭俭的师弟。楚浔从来都没有对他动过手，但是楚浔压在他身上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痛。

不只是两臂，还有五脏六腑，尤其是心。缃玫是冲着他的要害而去，可是他尚可以应付，可是他太痛了。

因为他在楚浔对他动手的时候，也被压制住了血脉，他不能言语了。

他的心如同注了铅块一样，坠入了无尽深渊当中。身体的剧痛提醒着他，已经没有时间可以再去回想过去了。

楚浔在离岸歌将要倾倒之际扶住了他，目光是非同寻常的怨恨。

他不恨离岸歌在今晚说出容予的身世，不恨离岸歌的报复，但是他恨离岸歌杀了缃田。不管是什么理由，他都不能原谅手足相残。

可是，到头来这一刻，自己好像也做了一样的事情。

离岸歌倒下，没了呼吸，他不能说话了，但是脸上还是扭曲地笑着。

师妹，我是和你死在了一座城里啊。

而缃田，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死因了。其实他也不过是说了一句话，对着一个最不该听到这句话的人。

他说，你觉不觉着容予有点像一个人。

不过这之后，缃田欲言又止，因为他觉着自己的想法过于稀奇了。但正是这句话给他招致了杀身之祸。

缃玫抓了白浮之后，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审他的机会，到最后只将他绑了，那时的白浮对于她来说已经没有丝毫的意义了。

白浮不知道给他传递消息的人是谁，但是缃玫能够推断出来，能够给他银钱接济他挥霍，又能瞒着山庄的情报机构。这样的人，必定是坐在了长明山庄的高位上。

但是他并没有因此排除楚浔，她想若那是他故意放出来转移白浮视线，让白浮不要往他身上想的呢？

所以，缃玫来京之后，一直对楚浔也留了个心眼。也对包括离岸歌在内的、所有的长明山庄元老留了心眼。

***

离岸歌死了，顾宗津被带着禁军赶来的宁唯衍逼回了顾府。

但是楚聊在灯火阑珊处看见一个踽踽独行的身影，这一幕让她忽然想了起来。

她初到京城，公遇吐着舌头和她吐槽谢道鹄给她起了这样一个名字的时候。楚聊忽然明白了谢道鹄的良苦用心。原来，是她一直将谢道鹄看低了，他爱谢苍舒。他虽然一直唤谢苍舒谢祈，但是他心里比谁都希望，谢祈有一天能够只做谢苍舒。

远离朝堂，奔赴理想之乡。

他不仅爱谢苍舒，还看重谢苍舒，甚至愿意将亲生女儿拿出来当靶子。

他在谢苍舒被抱回府上的时候，就给小女起了“公遇”的名字，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所以他才会将一生的柔情，都掰碎了送给他那个一出生就注定被亏欠的女儿。

但是，他多虑了。

他在意念中想了近二十年的敌人没有怀疑过谢苍舒，他一直内疚没能将谢苍舒藏起来。可是谢苍舒却大隐隐于市，将自己藏得很好。

可是，他不知道还有长明山庄这回事。不知道高宴临死前，还有一句话被鲜血卡在了咽喉里。除了让谢苍舒平淡地活着，高宴还想说，一定不要让他去长明山庄。

那也是皇后娘娘的嘱托。但是他没办成，因为他没那么多条命。

经年累月，那个雨夜无数次成为谢道鹄的梦魇，但是梦中无论是如何辗转，他都无法知道高宴没有说出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