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苍舒自诩不傻,且还有些聪明。但是他今天是抱着求和的心态来的,一进门楚聊别的不说,信誓旦旦地将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名字,称作他的母亲。
而且,她还提到了皇后娘娘。
那个位于一人之下高寒之地的女人,他所认识的人中,最应该让他惧怕的角色。
那可是金衣凤冠,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
可就是这个他最不该亲近的人,却自认识他之后,就给他带来了莫名的温馨。
是温馨。
谢苍舒抑制不住地去想过往,发生在皇后娘娘、宁唯衍和自己身上的一点一滴。冬日红豆牛乳的温度、甜宜,夏日火绳的长度、质量,她都事无巨细地亲力亲为。
不光是为了宁唯衍一人,还有他,谢苍舒……
纵然他怀着再如何镇定的心态,此刻也握紧双拳,后背已经生出细密的汗珠,被裹进屋内的风不经意一吹,脸更白了。
但是他没有开口打断楚聊,任凭她肆意地“揭露”。
楚聊稍缓了一口气,这口气,是为了自己缕一点思绪,也是为了谢苍舒的精神。
“还有一点,是我确定你是的关键是,皇后娘娘生前的最后一封信。我此前,在顾宗津那里见到了,所以我当时和所有人一样以为,那孩子指的是容予。但如果这个人不是容予,而是你的话,太多事情就能讲清楚了。”
“你出生之后,皇后知道你若在宫城之内,必然活不长久,恰好你父亲回京,就交托给你的父亲,你的父亲也正是因此,不愿意你在京城为官的。你后背的锁型胎记,容予有一个差不多的,所以这也是他被认为是皇子的原因。”
“所以,依你所言,我和唯衍是同父所生,我和容予是同母所生。你和容予是同父所生。这些都是我调查过的,容予比我大约莫一年,时间也能对得上。”
楚聊用力点头,看来给容予讲过一次之后,再来和谢苍舒讲这个关系,她已经十分驾轻就熟。
谢苍舒看着眼前的女子,从一个不谙世事,到如今能够将宫闱秘事、江湖隐秘说得层次井然,可见是费了多少心思去调查的。
可是当他又将方才自己口中说出去的话,再次过了一遍大脑,表情就变得狰狞起来,又一脸痛不欲生的模样,声音都开始颤抖了,“那我和你呢?”
不过那双含情目倒是分毫未改。
“这件事还没说完呢!我和你的事情,在后头说。”楚聊心说谢苍舒地接受能力怎么能这么快,自己查到这一切的时候,可是花了近半个月的时间去消化呢!
“不是,阿聊,若真如你所说,我与容予、唯衍是同母所生的兄弟,你与容予是同父所生的兄妹,那我和你?”
“我与你?”
楚聊噗嗤一声笑出,原以为他痛苦的表情是因为自己讲得过于匪夷所思,原来他想的是自己和他是什么关系。
楚聊不回他,把头转到一边去,让他自己想。
谢苍舒见了楚聊发笑,也终于反应过来,偏偏这人事亲缘乱糟糟的,他和眼前心爱的女子,并无血亲,一把将人抱在怀里,喘了一口长气哽咽道,“我方才好怕,怕我和你也……”
放下心来,谢苍舒仔细将楚聊的话回味一番,如果他和宁唯衍真的是兄弟,那么也就不得惊讶,皇后娘娘在一次给两个人上药之后,对他的关怀更进一步。
小时候的谢苍舒已经对这事颇为留心,他至今仍旧能够回忆起来皇后娘娘那副极美的容颜下,仿佛还有一层自从她体内透出的润玉辉光。
她的目光清浅却温柔极了,甚至只在那一天,他觉着皇后娘娘看向自己的时候,要比看宁唯衍的时候更加细腻温柔。当时谢苍舒只以为是皇后娘娘念及自己护住了宁唯衍,如今想起来很有可能是因为她看到自己后背的胎记。
还有她送自己箫时,所说的那话。
她说,自己和他的父亲是有一样的心情的,盼着他时时快乐。若是想离开京城,不必挂念唯衍。
“我终于知道,皇后娘娘为何自杀了!”
皇后娘娘是为了保全他而死的。
他从降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孱弱至骨髓了,就像慕子充最开始给自己把脉时候所说的,能活到三十岁,已经是祖坟上的青烟了。
那时候,他还想,真就祖坟上冒青烟,怎么也不至于让他患这病。
可如今才知道,他活得是这般侥幸。
“阿聊,我深知我错得离谱,我不想为自己辩白……”
楚聊却似恍若未闻,全然不去理会那方紧张到不成的谢苍舒,站起身去,将门打开。
门外那些人果然是锲而不舍,原先就吵嚷着楚聊这出好戏不与大家共赏的小气,后来见关了门更是心切地从墙上排到了院子里。
楚聊这一开门,院子里当下就只留着一个不会飞檐走壁的谢公遇和苏盼,不过也等楚聊将门全打开,两人的倩影从小门中溜走了。
“谢苍舒,我想吃煮苹果了。”
话至此处,谢苍舒就明白了,他无须再说一句话。
他今生不论何事,都不会再对眼前的女子有任何欺瞒。
我这就给你去煮,谁料刚刚还在门口的楚聊,已经到他面前站定,朝自己俯下身来,“让慕子充去煮吧,你就在这里。”
“子充!”
慕子充这才大摇大摆地走进自己家的院子,却看着谢苍舒正与楚聊紧紧地相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