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公遇说你又病了,是怎么回事?”
这句话,其实才是听了谢公遇那一长串之后,谢苍舒最先想要问出口的话。
但是这话却让一边痴痴看着面容消瘦许的谢苍舒的楚聊,有些惊诧。不是没想好如何解释她的病,而是没想好一套绝佳说辞。
楚聊内心懊恼不已,她虽然这几天日日都与公遇约着出城散心,也每天都在长亭上伫立一会儿,就一会儿。
可她实在没想到今天就能见到谢苍舒!
否则早就学着孙朝秋的做派,先卖一轮乖,然后再将她的罪状写成十万字的长书,因此楚聊想着自己刚刚说顺嘴了,谢苍舒也没计较,此时将孙朝秋的情况讲得太直白不好,正酝酿着。
官道上沙尘突起,夏日尽头的漫天黄沙不息。
一群持弩之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几棵老树之后。继而,箭雨迎着狂风悉数向谢苍舒这一侧,不偏不倚。
暗箭放出的时机极为巧妙,此时不仅是疾风骤起,而且方才谢苍舒身边的宁唯衍,已经被谢公遇拉到了队伍当中去了。
“谢苍舒!”
楚聊还未来得及反应,却先叫出一个人的名字。
因为正是这个人,几乎是不需要反应一样,一把按住她的身子,挡在她的身前四周,然后迅速取下腰间的白玉管箫,将朝两个人射来的箭一一击落。
可是,箭矢如雨,他一个人应对不来,此时又有黄沙一阵,人几乎睁不开眼来,他甚至辨别不清何处有箭了。
楚聊此刻还是保持着谢苍舒方才按下她的姿态,心里已经知道这些人是顾宗津在京外除掉谢苍舒的最后一个机会,必然是尽了最大的力气,要保证谢苍舒死得万无一失,因此也不敢乱动。
“阿聊,我爱你!”
在乱飞的箭矢与玉箫发出刺耳的声音之中,楚聊听见了一句话。
一句,这辈子没有人和她说过的话。这个男人,说他爱她……
即便他不说,她就不知道吗?真的吗?楚聊心想如果有一个人,在死亡随时可能来临的时候,愿意将你护在他的身体下面,用他的身体作为你生的最后屏障,这个人不说爱,她就不知道了吗?
但是,楚聊后来忘了她倚着谢苍舒的衣襟的时候,心里想的那些话了。
她的记性,其实没有自己鼓吹得那般好。
慢慢地风卷着黄沙,吹去了另一处,再无天时地利仰仗,在楚聊头顶上传来的响声也变得稀疏,直至消失,她被刚刚那只她怎么挣扎也挣扎不掉的大手一把拽起来,她却看着鲜血从他的臂弯流下。
“你受伤了!”楚聊哭着,前后左右地在谢苍舒身上找他中箭的痕迹。
“没有,这是之前在青州时候的了。”谢苍舒也是被楚聊一问,才知道自己胳膊上的伤口裂开了,然后在楚聊在他胸前找箭头的时候,把那只已经染红了的袖子和他的手臂,一起藏到了身子后头,用另一只手,将不安分的人,拥入怀里。
他刚刚想和楚聊说,如果自己中箭倒下了,就让她大声喊,谢苍舒已经死了,那样对方就可以停下了。
但是他又怕,如此,会让楚聊更害怕。
而且,他好像也没有想到这点箭都挡不住的程度。他那一刻,到底是怎么想的?
楚聊被谢苍舒环抱在怀里,惊魂未定,眼睛在看着谢苍舒紧张她的满眼通红之后,“这些都是顾宗津的人,是吗?”
“是。”谢苍舒没有说得太具体,说多了,又怕楚聊自责,将目光移到了远方现在的单方面击杀中。
楚聊的视线跟着他转移,居然在人群里发现一个身形与她记忆中十分重合的身影。
她的心头跟着身子蓦然一颤,与黑衣强弩手交战的人里,居然有缃玫?嗡地一声,楚聊跑了一上午的脑子,彻底炸开了花。
直到交战完全结束,方才那些神气的强弩手连同埋伏着的刺客悉数被制服,楚聊才终于不惹事地牵着谢苍舒走到白音面前,“把这些人都带回去。”
“没用的。”跟过来的谢苍舒对着刚才这些一心取他性命的人,无关痛痒。
“什么没用?”楚聊疑惑地看着谢苍舒,心想这些难道不是他们扳倒顾宗津的利器吗?
谢苍舒看着她,放低声音,解释道,“我并非朝中重臣,又和顾宗津没有明面上的交往,京兆府不会插手,哪怕送到皇上跟前也是一笔糊涂官司。”
楚聊的身子僵在了原地,呆呆地看着一脸倦容的谢苍舒,心好像被人拿刀一片片地削弄,然后疼到了她的四肢百骸里。
她想起来谢苍舒回家晚了的那日清晨,她见到谢苍舒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疤,原来都是这样来的,他固然选了一条惊险之路,要去谋得天下至少一半的权势,但是,他身后却没有一份后盾。
除了他自己,所以他将血肉之躯练就成铜墙铁壁。
“阿聊?”
楚聊僵硬地扭过脖子去,挤出一个笑容,“白音,你家公子受伤了,你们先回去,我还有个人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