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暝看着苏盼,这还是自苏盼回京之后,两人头一次见面,见他以为了百姓能够过上更好的生活而“受苦受难”自居,却分明比他离京之前白胖些,上前捏起苏盼白花花比许多女子更肤如凝脂的手臂,“你是不是算好日子回来的?”
苏盼见豫暝对他亲切,伸手一挑额角的秀发骄傲道,“我当然是算着日子了,我一离开京城就想着回来。”他离京多日,一回京晕头转向的事情多了去,哪里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
豫暝便朝着众人笑说,“我就说嘛!这人早回来几天,还不让我们知道,还不是等着品悦楼揭榜呢!”
“豫暝你!”苏盼哪知豫暝所指竟是这个!心下早已心痛万分,立下再也不理豫暝的誓了。
若问何以区分一城之繁华,有人会答城墙高大,有人会答御街的车马路宽,而秦楼楚馆的数量,也是许多人考量这个城市繁华程度,必不可缺的一节。
京洛之地,自有百步车马路,秦楼楚馆更是不胜其数。
而这大大小小的香馆暖阁之中,无论大小,它一年之中总有一天会将冠绝京城的四海楼比下去,这便是“评花榜”放榜之日。
每个青楼之中的姑娘自是不与别家相通,但总有旧人去了新人又来,因而每年揭露“评花榜”之日,不得不说是瞩目。这榜单之上,绝不是单以容貌为据,女子是否会些诗词歌赋、歌舞琴棋,都在考察之列,排名则依仿科举之例,分一二三等。
见公遇也随着豫暝和谢苍舒他们一起大笑不止,苏盼心急如焚,赶忙给自己找补,“京城大大小小的瓦肆狭斜,没有一百家也有八十处,哪家揭榜,哪里是我能记下来的。”
豫暝见苏盼当真起来,更是想要逗他一番,“所以,你是去还是不去?”
“别说我现在刚回京城,便是以后,这些地方我是不再会同你们去了。” 苏盼狠狠地将“你们”两个字重读。似是从前都去烟柳之地,都是为了陪同他们一般。
虽说这几人,也都是游戏人间,练就一身逢场作戏的本事,但是百姓们却不管他们是真心实意还是如何,只把他们这些侯门公子做削金窟。
“你当真不去?”这回换谢苍舒去问他了。
苏盼见谢苍舒都如此挑逗,心中其实是微微有些动摇了的。
“不去!”想起父亲说了,谢尚书对自己这身皮的担忧,才去工部担了差事,为的就是将公遇娶回家,也改从良了。
“正好,我正愁苍舒带着楚聊去,我没有女伴陪同呢,这刚好,公遇说了也很想去看品悦楼长什么样子,就和我一处吧!”说话的是已经娶亲的豫暝。
“你说什么!苍舒你要带着楚聊去!公遇你可不能跟这个人一起去。”苏盼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以谢苍舒那张脸,平时去四海楼都得隐隐地不叫人瞧去,更别说其他的会馆了,梁豫暝又说了他此番不仅要去品悦楼,还要带着自家媳妇,当然是瞠目结舌。
“你只说去与不去?”豫暝挑逗眉头,十分找打地问道。
“公遇去,我便去!”
***
虽说“评花榜”正式的揭榜时间在晚上,但是午时刚过,品悦楼已是座无虚席大有经有了挨山塞海之势。
有的是在此处过了晌午,宁肯几两银子一壶的清酒等着,也不愿意离去;到了申时,品悦楼就被围堵得水泄不通了,连对面酒楼也因为能得见姑娘们一眼,菜金也随着水涨船高了。
翊王来往四海楼与他们会面的时候,大多都做了易容,多数时候楚聊都是靠着他身边那个不怎么说话的人将他认出的。
楚聊第一次来,不知道眼前这些王爷公子从前来风月场所的时候,是否都这般招摇。
只听得苏盼在勾阑旁不住地瞪着谢苍舒,又怕被所瞪之人看到,眼睛稍停歇的时候,嘴上又开始埋怨,“今日你们每人都易了容,唯独我还是这张脸!”
被慕子充剪了一撮毛粘到下巴上的豫暝,幸灾乐祸道:“你苏小王爷这张脸,在这个大戏楼里出现,可是不足为奇的,用得着易容吗?”
苏盼根本不想理他,哼了两声,想着去拉公遇的手,可是还没够到谢公遇的衣袖,他突然记起,今日公遇,是扮成男子入品悦楼的……
苏盼心中悲憾,可是放眼望去,不管是桌上落座的宁唯衍、慕子充和楚聊,还是自己身边的谢公遇和谢苍舒,他是一个敢对着发脾气的都没有。
为了消心中郁垒,他决定发作给豫暝,“你家中的妻子,可是知道,你日日跟在翊王身边,就是来看莺莺燕燕的?”
两人吵着嘴不觉时间飞快,不多时,人群自喧嚣变成蜩沸尖叫,品悦楼的花姨携了九位女子娓娓踩着漫天花雨而来。
这已经是为首的花姨,在品悦楼第二十三次参加这种大的场面了,不过早些年,她也曾站过她此刻身后的那些位置的,如今她衣着藕色长袍,配饰碧绡,虽在脂粉气中却不显俗气,年约四旬而丰韵犹饶,如老蚌出此明珠。
而她身后的九位女子,无论哪一个均是风姿翩翩,形体有丰腴的,纤瘦的,但不论环肥燕瘦,也都是顾盼生辉。
“你怎么就能确认他还在这里呢?”豫暝问道。
“因为自从他爹入狱,收到风声之后,贺敏就没有离开过此处,如此关键的人物,当然要时时刻刻看着。”
“那为什么你确定,就是今夜呢?”
“今夜是品悦楼的揭榜日。”
众人听罢都是糊里糊涂一头雾水,不禁疑惑揭榜日又如何?
楚聊见此情景才知,原来这些人对谢苍舒的信任已经深入骨髓了,便是什么来由都不知道,就信他来品悦楼抓人了。
但是,见谢苍舒都提醒到了这里,他们仍旧一个个不明不白,当然除了现在正盯着门厅的慕子充,楚聊知道以他的心性和身份,自是明白。
他不开口点破,只是因为他懒得说。或是一贯张扬的人,今天想将风头全部让予谢苍舒?
“因为今夜这处品悦楼,贺太傅被抓的事情在京城之中已是甚嚣尘上,他知道自己已经被盯着,肯定是惊恐,但是今夜不一样,今夜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评花榜’上,他一定会孤注一掷,借机逃走的!”
她话音刚落,就听穿着一身织锦长褂,由一把白玉簪子高束发髻的谢公遇,一口女声道,“哇!楚姐姐!你和我哥,怎么这般心意相通啊!”又去看谢苍舒,见他对楚聊一脸欣赏的目光,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哥,楚姐姐说得对嘛!”
“对,全对!”然后又有意碰了一下楚聊的衣袖,像是一种赞扬的方式。
“你们这些人,不说自己和他待了十几年,没默契,还埋怨我与他有默契了?”
“楚聊这个口齿伶俐,也跟着苍舒学了太多吧!”
谢苍舒扯着嘴角看了易过容的宁唯衍一眼,洋洋得意道,“我们阿聊本就伶俐,不仅一张嘴是能说会道,心里也是明镜一样敞亮,和你们这些惯等着别人用脑子的人,怎么能一样?”
楚聊若单是被谢苍舒夸,倒也不觉着如何,只是这里每个人都向她投来这种带着仰慕、惊佩的目光,她真有点替谢苍舒不好意思了,于是乎,一脸羞红地指着楼下那些摩肩接踵的人,“你们快看着楼下的客人吧,马上就要揭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