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充虽然掌管了一家京城内入场最难、利润也最丰的四海楼,但是谢苍舒却觉着他只用了三分的力气,不然也不会一有空就缠着自己一块儿去别的酒楼吃点心了。
今日来的这家是城南柳河街新开业的,显然是知晓的人并不多。
但是品味却十分不错,桦木皮斜贴在雅间之中,加之此处刚好能看见奔流不息的永安河,此刻两人相对而坐,竟有种坐在扬州小船上静待之感。
“就差个弹曲儿的人了”,慕子充不无遗憾道。
谢苍舒又夹起一筷子芙蓉沫,慕子充今日带他来的是个面生的馆子,他依着惯例要先给出品评的。
“你今日选这家店不错,淮扬菜做得够绝。以前居然不知道,眼前的雪菜黄鱼面鲜美嫩滑,汤头浓郁,刚刚的烤麸待会儿可以再点一份带回去。”
至于带给谁,谢苍舒不说他也知道。不过单是听见谢苍舒的夸赞,慕子充心中的尾巴差点要随着这艘桦木船游到天边去了,抑制不住地开心与炫耀,“这家店是新开的,以前你自然不知道,你若是喜欢,我待会儿便去把厨子挖回四海楼。”
听到慕子充孩子般出口的话,谢苍舒脸上同样露出一丝笑意,“这家店的老板不打你?”
“既然你喜欢的,我被人打了,讨了你欢心,就够了。”
“真的如此?我先替这家店的老板试试你的筋骨!”
于是,两个人即便对着一桌子垂涎欲滴的饭菜,还是不由得熟悉地动起手来。
“你身上的荷包,怎么这么秀气?莫不是楚聊所赠?”打闹间隙,慕子充抓着谢苍舒的一个衣角问道。
谢苍舒在慕子充面前,向来是绝不放弃丝毫炫耀的机会,满脸堆笑,一挑眉头神情欢悦道,“是”。
慕子充的眼睛又靠近了荷包几分,“听说她喜好江南,这荷包是缂丝工艺,乳鸭图外上面那层云鹤纹妆也是不俗,是她最喜欢的。”
听慕子充如此说,谢苍舒想起楚聊初见时对他的厌恶,是怎么拿了这个荷包来戏弄他,后来他将里面做了手段的棉絮和蝎子草干取出来,没添置别的东西,虽然落水,但仍觉着这上面有一股她的气味。
不过听到慕子充只瞥了一眼就能轻松地说出上面的纹样来,不免疑惑,眼睛眯起,“你何时钻研起织锦纹样了?”
此刻夸口卖弄的人,变成了慕子充,招摇骄恣,眉头一挑也跟他炫耀,“我不仅知道这个,还知道楚聊自幼习得一手妙笔丹青,而且其绘画技艺更是师从追索自然风光又慕绝古法的野茅山人?”
“这你也知道?”谢苍舒疑惑起来。
野茅山人的行迹为世间神秘,关于他的名字当世之人无人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却只有寥寥数人见过他,亦从未从这些人口中得出他真正的样貌与年纪。
唯独他的画作,落笔有纵书“野茅”二字,两字横间错落跃然纸上仿若一间茅草屋,又加了难以作伪的私人钤印,其画风自成一派,所以才能为人认得。
这事他也是从楚聊的对话只言片语中探得到的,且谢苍舒从前只知楚聊丹青技艺师承大家,却从未想过是野茅山人,这事情更断不是大街上人尽皆知的。
而慕子充,她与楚聊并无交往,也没理由会去发现这等没什么用的事。
“居然是真的,那改日等她泼墨淋漓的时候,可要叫上我啊!”并未听到谢苍舒的异议,慕子充神情激动道。
谢苍舒没让慕子充在这份欣喜的情绪中沉溺太久,打断他道,“先说,这事情你从何处知晓的?”
这些事情,在他当日离京之前,四海楼的消息网中,可是查不到的。长明山庄一向极为看重隐私,且楚聊的身份特殊,肯定是事事小心。
慕子充并未回答,又罗列一堆,“我不仅知道这个,还知道她的生辰,丹青笔墨师从于谁,练武的筋骨不行,但是记性确实顶好,从前最爱吃的是长明山庄厨子做的浆果烧肉,后来那个厨子死了,如今是京城里的昶婆点心,生病的时候最爱吃煮苹果,三钱冰糖……”
后面的话,谢苍舒没听心思听,差点抓起桌子上半满的酒盅,语气也不耐烦地追问道,“你从何知晓的!”
“我在丞相府的内线收到的”,说完又看着长案上仍旧颤抖的杯子,“你怎么这么脾气?”
听到这话,谢苍舒手腕止不住颤抖,惊觉一种侵入骨髓的寒凉慢慢遍布至他身体每处。
刚刚自慕子充脱口的话,将楚聊的喜好探得一清二楚,都是极为隐秘的事情。说句难听的,只要抓住其中一点就可以轻易地置她于死地。
而如今,这些东西还全在对她虎视眈眈的顾宗津手中,他如何不怒?
“先查清楚这消息,是谁给的吧。”
“这样精细的资料,却不是出自四海楼之手。难不成我们有了竞争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