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台上的人大打出手，楚聊或是莞尔一笑，或是眉头一簇。

笑是，因为有一个人输了，比试能早些结束。

蹙是，因为另一个人赢了，他会成为容予的对手。

“娘，你当年是坐在哪里？”问话的便是今日大会实打实却又不宜露面的主角——楚浔与碧溪宜独女，楚聊。

“你的那个位置，和你一样什么样的心情。”碧溪宜看着女儿，满眸都是疼惜，柔声以应。然后她又因为楚聊的问题，心中不禁泛起甜意，回想起二十年前，她是抱着何等的期待，在这里远远地看着擂台的方向。

只是，他一上台，她的心就静了下来。

但是这机遇一生之中毕竟只有一次，楚聊现在还未等到她的意中人登台，所以心思焦急，即便碧溪宜口中宽慰不断，她仍旧害怕。

母亲方才说她那时候的心情与她此刻一般，但是她爹将他的娘亲娶到手了。

不过，她的师兄那么厉害，一定也能一举夺旗。

她决不允许有人，将两人拆散。

就连早已知晓父亲当初是靠着比武招亲才堵住了山庄长老之口，迎娶母亲之后，对于楚浔设擂台，为容予日后铺路的时候，楚聊仍是对亲爹气愤不已。

楚聊的性子不比容予那样冷静随和，得知楚浔为她的婚事设了擂台之后，她当即和父亲大吵了一架，最后还是容予劝和，说他若是连打倒觊觎她和山庄的人都做不到，又如何能在日后守护住她呢？

她知道容予内心也怕，但是为了卸掉他心中包袱，楚聊也只能跟着同意。

然而，终身大事，即便有两个世上最爱她的男人作保，可她念及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心绪还是难掩紊乱。

***

擂台不远处的竹林间。

一个刀疤脸、三十几岁的男人，持剑飞过，神色匆忙。

不巧，被林中一位正在饮酒的男人看见，在持剑男子刚好飞过他头顶之时，幽幽吐出，“兄台，这是要往何处去？”

悠悠然之人是酒杯在手，双腿倚在竹林中少见的一颗梨花树上，面容温和客气，似乎下一刻就要举杯邀人共饮。

那位被叫停的佩剑男子，来路同是不明，眼下被人窥见行踪，不知对方是敌是友，停下脚步试探道，“我去哪里，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不过就问问，何至于发那么大火气？”谢苍舒依旧仰面躺着，恰在享受透过竹叶照到他脸上的斑驳光亮。

说话间，衣摆随风而动，荡起阵阵白色落花，干燥的竹林间忽地一阵飘香。

“找死是不是？”此刻刀疤脸男断定阻他去路之人，绝非善类，话至此处，两人虽相隔数竹，他的剑已出鞘。

“不错，我在找你。”

谢苍舒从树上站起，将酒杯慢慢稳放至一朵花苞旁，动作极为细柔，仿佛为方才那不经意的梨花雨落而内疚。

但是，立起身后，他并没有从身上拿出半件武器，从腰间将一把长箫——他身上唯一一件外物，送至嘴边，闭目吹动一声。声音凄清，在烈日白昼间，划出一道惨白的口子，传至人声鼎沸处才消止。

继而，他张开了眼，温润如与竹林一体的男子，眼神骤变，同凛凛山风一齐奏向刀疤脸男人。

刀疤脸男人见他身着素衣，纤弱伶仃，想着不过三两招便将可将其制服，再赶去擂台不迟。

谁知对待他的杀招，谢苍舒总是不徐不疾、不紧不慢，偏要将他英气逼人、内力醇厚的一面展露出来，招招都似逗他一般。

明明是不见杀气，却又满眼杀机。

他剑锋直指谢苍舒脖颈，那人明明可以躲开，却偏要迟上一刹。武学之上，最忌寡断犹豫，可他偏就作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脸上隐约带着一抹笑意，仿佛在说：就这也敢出手？可他太懒了，连话都不肯多说一句。

刀疤男子被他玩得精疲力尽，俨然失去最初的霸气，就连眉骨下的刀疤，都透露着将死之气，不再透露出分毫凶恶。

似乎觉着实在无趣，也许是午间的太阳太迟，远方的擂鼓再次被敲响，他从刀疤脸男手里夺过长剑，仿若矜贵公子玩够了的玩具，挑了一颗丛林里最是青绿脆嫩最高的竹子，将人按在上面，脚步轻盈地夺了他手上长剑，继而对准他的前胸。

两人掀起的一阵微风陪同宿雨沿竹叶洒至竹节，还有男人的血，化在翠竹之上，点染着无人在意的苍茫。

谢苍舒不禁打量着尸体可憎的面容，又想起来今日江湖中人拼命想要夺取的女子，慨叹道：顾宗津，怎么就找了这样无能的人来。

不过，这功夫虽然破绽无数，克那家伙的玉诀剑法，却是刚刚好。

谢苍舒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又拿轻柔布料做成的衣袖，温柔地擦拭箫管，眼底的透出一股悲凉，踏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