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见出门时目不斜视,全然当门口的人不存在。
男人的眸子从黯淡到期待,再到无光,待苏月见的身影消失在转角,他才收回视线,默默垂首。
对菘蓝狠戾的飞刀子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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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小半个时辰,苏月见便打发完陈家人回了屋。
陈大娘子带着媒婆送来聘礼,与陈二郎的八字,苏月见自是瞧不上那点子东西,当场便淡淡撂了句,明日彩芯过门会将聘礼给她一并带走。
陈大娘子脸色难看得很,却又不得不陪着笑脸。
她宁愿什么都不要,娶亲队伍越张扬就越丢人!
然苏月见本就是要她陈家丢人,自是怎么张扬怎么来。
第二日陈家喜骄上门,苏月见硬是开了大门着人送彩芯出去,后头跟着抬了不少大红箱子,还请了二三十号人跟在迎亲队伍后头敲锣打鼓,喊着号子说叫陈家纳妾注意避让,沿路还洒铜钱喜糖,热闹得不得了。
那场面比一般人家娶妻还要隆重些。
很快,整个霖安无一不知陈家以正妻规格纳了苏大姑娘身边的二等丫鬟为良妾,顿时嘲讽的嘲讽,看热闹的看热闹,还有不嫌事大的带了贺礼要上门吃酒席。
陈家人面上无光,骄子一进门就落了门栓,将好事者尽数挡在了门外。
“哟,怎么办这么大的事不叫人吃酒席啊,今日可是陈二郎的好日子,我这礼都备好了,哪有关门赶客的道理。”
“嗐,哪有纳妾大张旗鼓办酒席的啊。”
“啊?是纳妾啊,这么大阵仗,我还以为娶妻呢,哪家姑娘这么有来头。”
“是苏大姑娘身边的二等丫鬟,可不得给足了面子,听说啊,这门亲事还是陈大娘子亲自带着媒婆上门下聘礼求来的呢。”
“怪不得,原是苏大姑娘身边的丫鬟啊,合该如此,合该如此。”
“苏大姑娘身边的丫鬟可都贵重着呢,这还是他陈二郎高攀了。”
“的确是高攀了,也不晓得他陈二郎哪来的脸觊觎苏大姑娘,去年提亲还被苏大人赶出来了,这事你们知道吗。”
“哪能不知道啊,想娶苏大姑娘,他陈二郎配么。”
“有些人啊,就是没有自知之明,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
“唉唉唉,这话可不对啊,我觉得癞蛤|蟆可比陈二郎顺眼多了,别侮辱了人家癞蛤|蟆。”
“哈哈哈哈,对对对,陈二郎,开门啊,我们来祝贺你新婚大喜呢。”
“就是,开门开门……”
…
陈二郎得罪的人不少,看不惯他德行的人更多,奈何碍于知州府,他们也不敢去招惹。
今儿好不容易抓得这个把柄,还不可了劲儿的羞辱。
听说,那群公子哥儿硬是着小厮在门外喊了一下午,到黄昏了才肯离去。
走之前还把贺礼放在陈家门口了,每份贺礼上都洋洋洒洒写了一首诗,都是贺陈二郎夫妻和睦,百年好合的。
苏月见听了这些,只一笑而过。
倒是花楹有些不满,“姑娘做做样子得了,何必花费诸多抬了那么多箱子去陈家。”
白蔹闻言莞尔,“你这傻丫头,那箱子看着多,不过是把陈家送来的聘礼,一样装了一箱罢了。”
她们才不舍得添什么妆呢。
花楹一愣,当即凑到苏月见身边锤肩揉腿,笑得无比灿烂,“姑娘英明。”
闹了一阵,苏月见才看了外头一眼,不冷不淡道,“还是不吃?”
白蔹笑容一敛,摇摇头,“没有。”
不得不说,这人的性子也真是执拗,快两天了滴水未沾,颗米未进,连脚步都没有挪动一分。
这份毅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瞧苏月见脸色沉了下来,几个丫鬟都各自安静了下来。
白蔹木槿不住的给花楹使眼色,花楹却一脸不愿。
她才不要替他求情呢。
可是,两天不吃不喝不知道会不会饿死。
要真饿死了,传出去也不好听吧……
花楹咬咬唇,正欲开口,却听外头有丫鬟禀报,老爷过来了。
花楹朝白蔹木槿无辜的瘪瘪嘴,不是她不求情,是还没机会。
苏京墨入院子后,第一眼便发现了立在苏月见门口的陌生男人。
他愣了愣,问菘蓝,“这是?”
他在官场数年,识人的眼力还是有几分。
眼前的男人,长相非凡,气质矜贵,哪怕面容苍白憔悴了些,也掩盖不住周身的贵气。
菘蓝没想到苏京墨会突然过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倒是一旁的男人突然出声。
“我是姑娘新招的护卫。”
菘蓝,“?”
苏京墨也是一怔,看了眼他身上崭新的衣裳,不轻不重道,“哦?”
他的视线在菘蓝与男人面上来回巡视了一圈,才又道,“我怎么瞧着你面色不大对。”
男人拱手面不改色道,“因做错事惹了姑娘生气。”
苏京墨也不知信没信,继续道,“所以,你这是被罚站?”
男人,“是。”
苏京墨看向菘蓝,“是这样?”
菘蓝几番欲言又止后,才点头沉声应道,“是。”
他总不能说是这人夺了姑娘清白。
苏京墨似信非信的哦了声,还想说什么时苏月见已经出来了。
“父亲。”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刚好够苏月见听见。
她瞪了眼男人,只觉得气闷不已。
她何时答应他留下了,就敢在这儿大言不惭,是以为父亲能做她的主?
“你叫什么名字?”
苏京墨朝苏月见点了点头,又看向男人道。
男人一怔,抬头看向苏月见。
他不记得。
苏月见,“…”
她怎么知道他叫什么!
“父亲过来可是有事?”苏月见深吸一口气,转移了话题。
提起正事,苏京墨便没再追问,沉声道,“你房里有个丫鬟去了陈家,可是事出有因?”
他知道苏月见向来不待见陈家的人,又怎么可能将贴心的丫鬟送过去。
是以,不免想到了某些可能。
苏月见袖中手指紧紧攥着,面上却风轻云淡道,“他们两情相悦,我也不好拦着。”
苏京墨提起的一颗心稍微放下,“原是如此。”
没有什么龌龊便好。
“即便如此,日后也与陈家人少些往来,尤其是大房的。”苏京墨还是不放心的嘱咐了句。
苏月见颔首应下,“女儿知道。”
苏京墨似是有什么要事缠身,问了想问的便匆忙离开了。
临走前又看了眼门口立着的男人,问苏月见,“身份可清白?”
苏月见垂首,“清白。”
才怪。
苏京墨驻足沉疑片刻,又问,“武功如何?”
苏月见咬咬牙,“尚可。”
“比之菘蓝如何?”苏京墨锲而不舍追问。
苏月见没立刻回答,片刻后,菘蓝主动道,“过之不及。”
虽然恨极了这人,但论武功,他确实远不及。
苏京墨眼睛亮了亮,松快笑了声,“如此便好。”
顿了顿又朝苏月见道,“罚也罚了,只要牵扯不大,便饶了他吧。”
而后又看着男人意味深长道,“只要,忠心即可。”
男人当即拱手,郑重道,“别无二心。”
苏京墨笑了笑,摆摆手道,“好生护着姑娘。”
说罢大步离开了。
苏月见盯着苏京墨疾步如飞的身影,皱了皱眉,直到再也瞧不见才收回视线。
她瞥向垂首立着的男人,好半晌才冷声道,“你倒是聪明。”
男人静默不做声。
苏月见冷哼了声,转身进了屋。
走到一半,才淡淡撂下一句,“进来吧。”
男人眼睛一亮,抬首应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