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老奴看,这事儿怕是不成。”想通这其中利害,张妈妈便劝道,“老爷对大姑娘的婚事盯得紧,小娘可还记得,去年冬月陈大娘子还专程来说过这门亲事,当时老爷一口便回绝了,待大娘子走后,老爷还发了好大一通火,将那陈家二郎骂的一文不值,若小娘今儿要从中说和,定会惹了老爷不喜。”
说罢,张妈妈恨铁不成钢道,“若二郎争气些,也断不会是如今这个局面。”
苏府这门亲事,霖安城哪个不眼馋,要是能落到陈家头上,于小娘可是大有利。
只是可惜了,陈家以往勉强算的上是个书香门第,也不知怎地就养出了陈二郎这粒老鼠屎。
“要是大郎还未娶妻,小娘说和说和,倒还能有几分把握。”
大郎虽算不得年少有为,但起码品行端正,不似二郎,臭名昭著。
别说苏府了,哪个正经人家敢将姑娘嫁给他。
陈小娘眼神微暗。
她知道张妈妈说的不错,此事于她的确弊大于利。
然,当她的目光落在梳妆台上那小小的药包上时,眼底又盛起几抹异样的光,沉默良久后,突然道,“若是,此事与我无关呢。”
张妈妈一怔,视线跟着落在了那药包上,身体一颤,“姨娘,这是何物。”
陈小娘抬手捏起那药包,眼底划过一丝厉色,“这是二郎给我的,能神不知鬼不觉成就好事的东西。”
“小娘!”张妈妈失声道,她活了大半辈子,哪还能不明白那是什么。
她面色震惊的看着陈小娘,“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旦事发,小娘可就...”
“妈妈。”陈小娘打断张妈妈。微眯起双眼一字一句道,“富贵险中求。”
“妈妈也看见了,这些年不论我怎么努力,都只是一个妾,即便是握着管家之权,也依旧是屈于人下。”陈小娘缓缓道,“原本以为,我为老爷诞下三公子,老爷看在小公子的份上能将我扶正,可是老爷对此提都不提一句。”
“我表面看着风光,掌苏府账本,在外人看来,妾室做到这个程度也算是无憾了,可谁又知道我的苦!”陈小娘眼底逐渐泛起猩红,掺着压抑已久的疯狂,“老爷的俸禄哪够养这一家子人,这些年还不是靠着我去经营那些个铺子过活,可她苏月见呢,她手里握着她母亲的丰厚嫁妆,一个子儿都不往外蹦,不论我怎么待她好,她都是个白眼狼,这些年,你看我何时得过她一分好处了!”
“还有老爷,说什么那是大姑娘的嫁妆,不许我打主意,大姑娘大姑娘,他的眼里只有大姑娘,何曾关心过二姑娘和三郎!”陈小娘愈说心头的火气愈甚,声音也尖利了起来,“他也不想想,任大姑娘将那些东西带走了,二姑娘怎么办,三郎将来娶亲怎么办,靠着他那点子俸禄吗!”
张妈妈往外头看了眼,急忙劝道,“小娘小声些,被人听了去可了不得。”
“哼,听去便听去了,我看谁敢出去乱嚼舌根子!”陈小娘阴冷哼了声,继续道,“你瞧见她今儿的态度没,一副清高的模样瞧不上谁呢,二姑娘回来到现在还躲在房里哭不肯出来,这不都是她惹来的!”
“既然她不顾及姐妹情谊,就别怪我心狠手辣。”陈小娘红着眼咬牙切齿道,“她不是自持高贵么,郡主之女,霖安明珠,哼,若是叫她以那般下作的方式嫁进陈府,我看她还怎么耍威风!”
张妈妈还从未见陈小娘这般作态,当即怔在原地半晌没说出话,可没多久,却又听陈小娘哽咽不止,“是我自作自受,当初非要入这苏府为妾,这一切都是我该得的。”
“可二姑娘三郎无辜啊,他们也是这府里正经的主子,凭何就要居于人下,处处看她苏月见的脸色。”陈小娘趴在梳妆台上,哭的凄惨无比,“若我再不为他们谋划,还有谁会管他们啊,指望他们那个偏心偏到天边儿去了的父亲么。”
张妈妈是陈小娘的奶娘,论情分比女儿还亲上几分,哪能眼睁睁瞧着她这般哭,赶紧将人楼进怀里温声安抚,“小娘冷静些,不论如何,我都会陪着小娘。”
不久后,房里的哭声缓缓停止,随之而来的是小声商酌,直到夜深了,张妈妈才从房里出来,迎面扑来的寒风让她忍不住嘶了声,她看了眼四周紧了紧袖子里的东西,召来那两个小丫鬟,吩咐道,“小娘睡着了,进外间伺候着吧,天儿冷别睡沉了,多去榻边瞧瞧,别冻着了小娘。”
两个丫鬟冻的嘴唇直打哆嗦,叠声应下便进了屋。
在屋里立了好半晌,周身的寒气才褪去了些。
而此时,苏月见正在柴房给男人灌药。
如她所料,还不到半夜这人就开始发烧,降温的法子都用了个遍,仍无什么效用,大雪天的,硬是将苏月见与几个丫鬟折腾的浑身冒汗。
苏月见额尖渗了层薄汗,心里头已有些急躁。
照这么个烧法,这人不死也得傻。
急切间,她突地想起师父曾说起的一个药方,对退烧有奇效,可是此药性甚猛,若撑不住极有可能撑不过去。
又使了些法子后,不仅无用,人身上烫的都能烙饼了,苏月见终于咬咬牙狠下心叫菘蓝去熬药。
喝了或许还能试着从阎王爷手里抢一抢人,不喝,连同阎王抢人的机会都没有!
药熬好后,可人无意识怎么也喝不进药,苏月见狠下心,在丫鬟的帮助下扶起男人掰开嘴往下灌,好在这样一折腾,男人竟稍微有了吞咽的意识,一碗药好歹灌下去一半。
苏月见却不敢放松,备好银针紧紧盯着男人,像是随时准备下针。
她还没杀过生,要是把人治死了,她这辈子心里都过不去。
且师父师姐都从未治死过人,她不能丢师门的脸!
幸运的是,在苏月见的虎视眈眈下,男人没让她丢脸。
不久,男人身上的温度逐渐下降,丫鬟也在一旁用帕子擦拭降温,小半个时辰过去,男人的体温终于正常。
苏月见替他把了脉后,才松了口气跌坐在地上。
几个丫鬟也累的直喘气,纷纷跪坐在地上休整。
“总算是没砸了师父的招牌。”
姑娘们对视一眼,不知为何噗地笑出了声,颇有种犹如劫后余生之感。
“这郎君也算是命不该绝。”笑完后,花楹眨眨眼道了句。
若不是遇上了姑娘,恐怕此时都已经去投胎了。
白蔹理了理额边垂下来的发丝,淡笑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木槿看向昏睡着的男人,突然蹦出了一句,“这位郎君瞧着是贵人相。”
这话惹得几人纷纷打趣,“木槿何时会看相了?”
木槿神色不自然的咳了声,眼神闪了闪道,“看东街集市算命的算过几回。”
很难想象,一向严谨沉稳的木槿姑娘竟然会立在街头偷师,几位姑娘毫不客气的笑出了声,木槿刚开始还板着个脸,而后唇角的笑意却怎么也绷不住。
温馨欢乐的气息为这寒冬添了一丝暖意。
就连昏睡中的男人那一直紧蹙着的眉头也逐渐舒展。